第127章(1 / 1)

景澜向她瞥了一眼,原本紧抿的嘴角和缓了些,随意道:“你不妨猜猜看?”

洛元秋惊讶道:“你之前不是说没生气吗,怎么这下又承认了?再说,你心中所想,我怎么能知道?”又驱马靠近景澜,认真说道:“我要有这等猜心的本领,何必还要追着你问是不是我师妹,岂非一眼就能看穿了,省心又省力,你说对不对?”

听见师妹二字,景澜顿想起方才的王宣沈誉二人,一语不发地拨转马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洛元秋愣了愣,疑惑道:“做什么?”

她见景澜不说话,甚至一夹马腹,命马儿快步跑开,登时一脸迷茫地说道:“我说了什么?她怎么又生气了?”

马儿不答,洛元秋纠结地揉了揉它的鬃毛,眉心微蹙。尽她所能,也猜不到师妹的心思。她望着景澜身影犹豫再三,最后小声对着马耳朵说道:“那我就先……先哄一哄她罢。”

走在前头的景澜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洛元秋还在和马说着什么,便道:“要走就快些走,在后面磨蹭什么?”

洛元秋见她眼角眉梢漫出一点笑意,顿了顿道:“原来你没在生气?”

景澜答非所问:“近来城中戒备森严,莫要随意乱走,若是被当作可疑之人抓起来,暂押进牢中,看你又该怎么办。”

洛元秋道:“你会来救我出去吗?”

景澜缓缓摇头道:“不去。”

洛元秋道:“那若我想你了,抑或是想见你了,总不能一直呆在牢里吧?”

“你想我?”景澜若有所思道,“怎么一个想法?”

洛元秋自然而然道:“大概是早起想,入睡前想,吃饭时也想,总之无时无刻不在想。”

她说着将木盒随手塞布袋里,让它去与那把宝剑作伴。黑马识趣地追了上去,并威胁一般地瞪了眼景澜所骑的那匹枣红色马儿,示意它走得慢些。洛元秋顺势牵起景澜的手,看了会她的掌心,道:“这样,我给你画一道符,保证以后一见到你,我便知道你是谁了!怎么样,好不好?”

两人行到司天台门外的古树下,漫天碎光飞散,好像下了一场光雪。满树碧叶清若琉璃,被风一吹发出飒飒的声响。景澜任她握着自己的手,淡然道:“你不是说每天都在想我,早晚想,用膳也想。既然想了这么多遍,理应牢牢记住才是,何须靠符辨人?”

洛元秋反驳道:“想再多遍也是无用,我又记不得,转头若是忘了,你又要生气。”

景澜收回手,道:“记不住是没用心,只要用心了,必然能记住。”

洛元秋不解,虚心请教道:“那请问什么叫用心,怎样才算是用心?”

景澜道:“在我手中画一道符,想凭符来辨人就是不用心;说想我甚多,但分别不过几个时辰,转眼便又不认得我了,这也是不用心;我离府前特地嘱咐你,不可随意离开,你却在我走后不问自取,偷牵了马溜走,还误闯进司天台与人打了一架……你自己数一数,到底有多少不用心。”

洛元秋被她绕得晕头转向,咬唇想了会才道:“那算了,我不在你手上画符了。”苦思片刻,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彰显自己的用心,倏然灵光一闪,兴高采烈地凑近景澜说道:“我想到了,以后看这个就行,也不用凭脸认人了!”

她俯身低头,恰好撞在景澜胸前,景澜来不及避开,只能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耳朵将她拉开,在洛元秋的哇哇乱叫声中怒道:“你若是想气死我便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两人一路吵着回去,归府以后,洛元秋因之前未辩过景澜觉得有些气闷,称景澜所举实属污蔑,不过是以诡辩取胜,故而拒绝与景澜说话。直到上了饭桌看见一道青丝炒火腿,顿时喜不自胜,忘了前仇旧怨,道:“居然有火腿!师妹你真好!”

她突然想起之前天光墟中,景澜请她吃饭时也上了一道火腿,不禁想到那时候师妹应当已经认出自己了,否则怎么会频频往来?思及此处,气消了大半,暗道自己毕竟是师姐,大人有大量,就暂时不与师妹计较了。

两人在厅中对坐,景澜不知她所想,道:“用饭罢。”

洛元秋打量着周围,见四处布置得虽然华丽,但厅中只有她们两人在,显得有些寂寥。不由想到景澜从前都是一人孤零零坐在这里用饭,便觉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忍不住看了景澜几眼。

景澜被她看得莫名奇妙,道:“看我做什么,你不想吃饭了?”说着将那盘青丝炒火腿端到自己面前,并按住了洛元秋夹菜的手道:“不想吃就算了,不必勉强。”

洛元秋那点怜爱之心霎时烟消云散,化作无名怒火,她将筷子猛然按在桌上道:“谁说我不吃的?”

景澜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洛元秋不情愿地将圆凳搬了过去,紧挨她坐下,视线却一直落在那盘菜上,等景澜动筷以后,才迟疑地举起筷子。

景澜问:“看什么?”

洛元秋疑惑道:“这好像不是火腿吧?”

景澜道:“我说过这是火腿?”

洛元秋夹起一筷,反复看了会,问:“和火腿长的有点像,但为何看起来有些古怪……”

还不等她说完,景澜趁机塞了一筷子在她嘴里,洛元秋皱眉嚼了几口,咽下去说:“奇怪,吃起来好像没什么肉味。”

“因为这是素斋,”景澜说道,“吃起来自然不会有肉味。”

洛元秋奇怪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肉不吃,偏要吃素斋?”

景澜又夹了几筷子菜喂她,敷衍道:“今日凑合吃一吃罢,明天再给你吃肉也是一样的。”

洛元秋对着一桌似肉非肉的菜肴勉强吃完了晚饭,很是不满意,末了捧着木盒与宝剑跟着景澜去了书房。书房中摆着一副山水屏风,外屋摆着桌椅,像是议事的地方。屏风后便是一挂珠帘,揭开珠帘后,是一处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小间。地铺软毯,并设一方小几,架子上除了书以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角落放着两盏琉璃灯,光泽莹然,映得满室明亮。

洛元秋不等她发话便自发钻入小间,坐在桌几旁摆弄起那个木盒来。景澜俯身顺着木盒边缘摸了摸,只听啪嗒一声,木盒现出一条缝,她随意捏了把洛元秋的脸道:“在此等我,知道吗?”

洛元秋尚未发觉自己被捏了脸,忙不迭地点头,待景澜走后,她小心翼翼打开木盒,木盒分三层,盒面铺着红绒。最上面那一层放了几个小瓷盒,洛元秋拿起来闻了闻,有种淡雅的香气。她拧开一看,里头是半凝的花露,其他几个瓷盒中也是如此。此外还有一枚深黑椭圆的东西,也不知是用做干什么的。第二层的瓷盒稍微大些,闻起来味道更香。唯有第三层以红绸垫底,放着一支白玉雕成的簪子。玉簪质地通透温润,簪头花朵半开半合,说不出的好看。

她拿着簪子看了一会,莫名一怔,不知不觉解了发绳。脸微红,无端有些羞赧。她下意识偷看了一眼帘子,见景澜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便想将头发挽起来,试一试这玉簪。

作者有话要说:妈你别投雷了!别人投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趣!

第 83 章 墨凐

外屋隐隐有人声传来,洛元秋手上起了层湿热的汗,心跳得格外厉害,险些握不住簪子,便以两指夹着簪头,随意将头发一拢,胡乱一插,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个甚么模样。唯独脸颊滚烫,指尖触之便觉有些惊心,仿佛也染上了那种炙热温度,久久不散。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里仿佛有一点难过,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呆坐在小几前,此时此刻,她突然希望景澜快些回来,如从前那般为她梳拢头发。但朦胧之中,她又好像有些不甘心,她们理应更为亲密一些才是,但究竟是怎样一种亲密法,她一时却难以说清。

独自纠结了一会,洛元秋伸手拔下那支玉簪,轻轻放回红绸上。思绪难平,在她心底,仿佛有什么情感抑制不住涌出,如潮汐起伏,温柔地拍打着河岸。她忽地转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此时分明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但她并未感受到寒意。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抽枝生长,令她在这一刻仿若置身于草木葳蕤的盛春,心为之荡漾。

她无端想起那日曾在镜中所见的景象,微风吹落花雨缤纷,柔光之中,树下那人向她伸出手来。她分明已经记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在过往的朝夕相处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铭刻于心,溶入骨血。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仍让她念念不忘,甚至不顾一切万里寻觅,只为这一份执着多年的念想。

“我不是你的师妹。”

她好像有些明白景澜的意思了,她不仅仅想做自己的师妹。若是换成沉盈与宛玥,她自付未必会如此相待。洛元秋虽为师姐,垂范于师门,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在意二师妹,远胜于对其他师弟师妹们的关注。而她也觉得她们之间应当更加亲密,但这世上还有比师姐妹更亲近的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面上热潮褪去大半,心绪逐渐平静,一本正经地对着木盒思考起来。所谓天地君亲师,不过修道之人从不将君王放在眼中,有甚者暗改四域之中所言的“道大,天大,地大,君大”,将“君大”更替为“法大”,旨在不受凡俗国律所限,转而归向天地间本有的法则。如此一来,她与景澜的关系并非父子亲缘,应当不在这个“亲”之中,末尾的“师”景澜却好像不怎么喜欢。

洛元秋苦思冥想,越想越烦躁,恨不得将景澜抓进来问个究竟,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如此曲折难解?洛元秋猛然起身,大步走到珠帘边,刚要一把掀开帘子,却听见景澜道:“忌辰从简,烧柱香便是。素斋用一次便够了,不必连着半月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