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已经不会如同最初靠近宗主真身时的那样,感知到那种深深的,自己随时可能被天魔侵染同化的恐惧,甚至能感知到更遥远天地中,新生而出,散落躲藏的那些域外天魔。
曾经那些只要她过深感知,就会随时侵染她神智的天魔,如今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已经如同是叶片下努力躲藏的蚜虫,柔弱而且行动缓慢得可以被她一口吞噬。这片禁灵之地,乃至周围连通的无数世界,如今都变成了她一览无余,弯弯曲曲却能够一瞬间完全湮灭的精巧迷宫,更不用说那些迷宫中更加微小的生灵存在。
原来,在宗主的眼中,这些世界是这个模样。
江载月在一瞬间理解了域外天魔,原处之地,乃至更多她原本无法理解的玄奥存在,可与此同时,一个疑惑在她脑中油然而生。
如果她现在看到的,就是宗主眼中世界的真实模样,那么祝烛星之前为什么会对她抱有如此深的执念?
只有在真正成为了与祂同一层次的存在后,江载月方才能够明白,域外天魔眼中的人族,比人看待寻常蝼蚁的层次差距更大。
即便祂曾经是人族的祝烛星,这部分属于人族的感情也不应该能如此深地影响祂如今这具堪比原初之地的天魔之身。
“祝烛星,你……为什么现在,还喜欢我?”
江载月带着发自真心的困惑,无比诚恳地问道。
祂仿佛是不理解她的这个问题,却又像是由始到终脑中都从未出现过这个困惑,温柔缓慢的声音平静地说出如同天地至理般的回答。
“月月,是我的月月。”
时间对他而言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定点,所谓的幻境早已贯穿他的一生前后,祂还是无依无凭的混沌的时候,祂在海底筑巢的时候,仰起头,就比此刻的祂更早地见到了海波中微微荡漾的,如今抱住他的,这一轮明月。
所以无论是祝烛星,还是天魔之身中的那一片混沌,都从未动摇过这份比执念更深的,组成祂真正一部分的,让他成为他自己的爱意。
江载月似乎理解了一点他给出的这个答案,在不断的吞噬之中,她也与祝烛星一同跨出了时间的界限,在时间长河的末尾,能遥遥望见最初的她与宗主。而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如同此刻彼此缠绕,紧密不可分的真身,定格铭刻了如今的结局。
在不知道又多少个日夜的交缠之后,江载月望着宗主的非人面容,终于感知到了自身的真身成长到了一个明显的极限。
“宗主,已经够了……”
她的触手缠绕在祂无穷无尽蔓延的雪白肿胀腕足上,如同是无数血管脉络,生来便是彼此缠绕,紧密的合为一体。
然而祝烛星轻轻嗅闻着她的黑发,仍然保持着紧紧拥抱她的姿态,没有一丝一毫要放手的意思。
“不,还不够。”
祂轻柔而缓慢地啄吻着少女的面颊和嘴唇,即便在江载月看来,她已经吞噬掉了宗主足够庞大的一部分,可是在祝烛星眼中,祂的道侣只是从一颗小小的脆弱白蛋,被祂的血肉喂养到了如今终于能破壳而出,生出了一点丰盈绒羽的地步。
祂还想再喂多一点,喂久一点,让她柔软的道肢变得更加充盈饱满,如同此刻他拥抱中感知到的少女那颗越发有力活跃的心脏发出的跳动之声。
然而这一次,江载月无比坚定地拒绝了他,她强行将自己那些依依不舍的触手,一条条艰难地引回到了自己的神魂当中。
不,她主动不能再吞下去了,不然那就不是她吞噬宗主真身,维持自身的意识,而是她主动地接受宗主的同化了。
她如今的情况处于一种微妙的边缘,她的部分触手的精神值已经恒定为通红的零点,形态也与祝烛星的腕足极其相似。可即便如今的她已经强到能够碾压大部分域外天魔的地步,她的真身还是个人类,江载月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与宗主格外清晰的不同,她的精神值虽然已经变得扭曲,但还能依稀看得出不同于宗主全部零点的数字分别。
所以,到这一步,真的可以了。
看出少女坚定的拒绝之意,祂也只能遗憾地注视着少女一点点慢慢缩回她的触手,像是望着晕乎乎的蜗牛慢吞吞地将触角缩回到她的壳中。
祝烛星如今唯一能抱住的,只有少女柔软温热的,比沙砾更微小的一小团人形。祂真身中其他空落落的腕足蠢蠢欲动着,如果不是已经挤不到江载月的身边,无垠无尽的腕足,还想要继续贴近包裹着她。
第247章 “我只在月月身边,做月月的道侣,哪里都不去。”
江载月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等等, 宗主不会在祂的腕足里给她下药了吧,怎么现在她看宗主,越看越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就连祂全黑的恐怖眼眶, 此刻她就这么看着, 脊背都不断蹿上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觉, 仿佛想要恶狠狠地咬住祂的脖颈, 又似乎只想纯粹地贴近祂冰凉的肌肤……
江载月艰难维系住最后一丝理智, 一字一句问道。
“宗主,为什么, 我现在, 感觉那么奇怪?”
“奇怪?”
感知到了少女身体不同寻常的这份热度, 祝烛星用越发冰凉的腕足贴了贴她的面颊。
“月月, 热?”
“不是热不热的问题, ”江载月盯着祝烛星,有点怀疑他是在装傻, 但最终还是确定现在的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现在,很不同寻常地,想亲你。”
祂很高兴, 整张冰冷苍白的面容挤开那些跃跃欲试的腕足, 近距离地贴到了少女的脸上。
“我每时每刻,都想亲月月。”
江载月盯着祂纯然喜悦的完美面容,脑中逐渐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不会吧,不会是因为祂真身和她亲近的这个执念过于顽固, 所以吞噬了一部分祂的真身后,她也控制不住地染上了这种想要和宗主贴贴的毛病吧?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病因, 其实只要再给她一段时间和宗主分开,江载月相信自己应该可以调动精神值, 控制这股被祝烛星腕足传递给她的情绪。
但是很显然,宗主应该不会放她离开,更不可能给她这样一段冷静的时间。
想通这一点后,江载月却没有如同从前一般生出焦灼的,迫不及待,想方设法都要离开祂的念头。
祝烛星是爱她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真身供她吞噬,所以他对她的这份情感,她如今已经不会再有半点怀疑,那么她呢?她对宗主的这份感情是爱情吗?
在抛弃了所有对于她与宗主未来的重重顾虑,也不用再担心自身的安危之后,江载月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她已经不想要再逃离他,也不想再结束这段阴差阳错,曾经掺着半分真心半分假意开始的道侣关系。
这一次,她愿意,做他真正的道侣。
所以,此刻比起离开,有一种更直接简单的,让他们都能轻松解决眼下烦忧的办法。
而她名正言顺的道侣,如今就在她的面前,现在也不会有任何艰险,阻挡她完成数十年前那次道侣大典没有完成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