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现得仓促,臣一时也无从着手。臣已八百里加急发急递到梧州市舶司,快的话三天之内便有回报,如今鸾仪局也已经会同京卫在恭王府外布了局,只待旨意――只是恭王世子虽然有罪,毕竟是宗室近支,论亲论贵都不宜处分太重,否则反而有伤陛下和老娘娘的名声。”
“谁说不是?”郑鸾的话意思很明了,毕竟是皇帝的同胞兄长,虽然行事阴毒,其心可诛,但毕竟没有明白反迹,决不能让皇帝一时激愤,闹出血亲相残的笑话来,太后虽然赞同,却依然心有疑虑,“可这样,岂不是委屈了顾沅?倘若她闹起来――”
“顾沅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不然,臣也不敢让她单独入奏。”郑鸾平心静气地替顾沅辩解,“臣刚刚给老娘娘念的奏折便是顾沅亲笔所写,老娘娘可听出一丝怨望之意?”
太后讶然,仔细回想了一遍,也点头称许:“语气倒是平和中允,发落的也算是公道。”她闭目念了几声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缓缓道,“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哀家也绝不亏待她。既然她身子不好,就暂且卸了差使住在宫里――就住隆福殿吧,起居方便,离皇帝也近,万一有什么难处,哀家也能直接给她做主。阿许,”她招过许嬷嬷吩咐,“你且在她身边照料着,传哀家的话,让太医院会同那几个洋和尚诊治,让内务府去把外州那些个名医能召的也召进京里来。记得皇帝仿佛提过,顾家人如今也在京城,内务府的人不好出面,阿郑,你让鸾仪司的人照应一下。”
隆福殿在宁寿宫北,与宁寿宫后门只隔了一条长街,横向面阔三间,纵向也只有三进,但因为在东西六宫里离清和殿最近,向来都由恩宠最盛的妃嫔侍君居住,太后这样安排,显然就是把顾沅当做后宫嫔妃一样看待,也有未雨绸缪的意思――眼看着顾沅时日不多,倘若有个万一,却连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没有,皇帝心里头过不去闹起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可太后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些可笑――那些个冠冕堂皇的金册袍服都是给外人看的,真正到了生死关口,除了一心一意地想要留住那个人,哪还会有别的念头?
皇帝果然并没有亲自问罪的心思,当日便下了旨意,令内阁会同鸾仪司草拟禁福寿膏的条例颁布天下,令鸾仪局慎刑司、内务府会同三司一同审理恭王世子元礼一案,雷厉风行的两道旨意之后,却又和风细雨起来:太后圣寿在即,令内务府于报国寺开四十九天水陆道场,为众生祈福;召龙虎山国师于普济观开坛,一样是四十九天水陆法会。这样大手笔的为鬼神抛洒银子,自然有御史闻风而动,几次上折庭谏,这样热闹的争执之下,梧州一干传教士及洋商入京,和内务府采办的一干大婚事物,和鸾仪局慎刑司在天牢里的种种动作,就都被有心人悄悄地掩了过去。
“如今已有人离了福寿膏,一样起居如常,那逍遥散也未必了得到哪里去,我大齐人才济济,还找不出法子来?”林远故作不屑,瞥了牢门里高卧的程素一眼,“阿素,你好歹也是鸾仪司的老人,念在相识一场,我才三番五次地问你,再过几日,等太医院和那些个洋和尚拿出方子来,你可就是自蹈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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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 作者: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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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方子还不容易?”程素把蒙头的薄被向下拉了拉,“一纸赦书拿来,一只海船备着,待我出了大齐,自当与你,如何?”
“这――”林远为难起来。
“留在大齐,早晚都是死地。”程素翻了个身,再不理会了。林远摇了摇头,向着女牢子吩咐了几句,径直回宫。郑鸾正候在鸾仪司值房里,见她进门,放下笔追问:“如何?”
“还是和之前。”林远苦笑,“看来是一心求死了,刑部那边怎么说?那洋和尚的法子是否管用?”
“六个死囚,三个发作了两天,三个发作了一天,性命如今倒还在,只是已经不成人形。”郑鸾叹了口气,“不是亲眼所见,真看不出这小小一包粉末,竟然恶毒至此。只是这些死囚身强体壮,尚且熬得这样艰难,顾沅到底能不能撑住,实在难说。”
“就算没有十足把握,也得试一试了。”林远道,“拖延日久,中毒越深,要是真的失情丧性,就算熬得过,人也废了。昨日顾沅已经与我提了,最迟三日内,若无其他法子,她便要依着那洋和尚的话硬戒了。”
“就是戒也不能在宫里。”郑鸾断然道,“倘若在宫里,小爷必定日日探视,到时候岂不是要出事?万一有什么不测,连缓一步的机会都没有。最好是在梧州,就是不能,也得出了京才成。”
然而话才出口,她就与林远相视苦笑――皇帝如今除了上朝,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顾沅,连在清和殿东暖阁里处置政务,都要顾沅呆在西暖阁里陪着,这样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用什么借口才能分开呢?
☆、第76章
程素此时正在福庆楼里。她隔着一桌席面与顾沅对望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率先举杯道:“阿沅,你我也算是故交,久别重逢,当欢喜才是,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教过你,就是大敌当前,也要声色不动举重若轻,才是真正的养气功夫,才隔了这么几年,你就忘了?”
顾沅依旧默然,心底仔细斟酌了一阵,才开口道:“先生召我上楼,只是为了这几句话?”
程素怔了怔,笑着微微摇头:“还是这么直来直去――阿沅,你如今在鸾仪司里,难道就没人教你言语要从容和缓,绵里藏针,方显大臣气度?”她见顾沅又沉默下去,并不回答自己的话,又摇了摇头,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阿沅,看在你称我一声先生的份上,我便再教你一句――如今你再不抽身,可就后悔不及啦。”
“吕师兄的事,我知道是先生所为。”顾沅抬起头,正色看向程素,“他是外臣,宫闱之事并不熟悉,而且以他的性子,不会在这上面刻意用心。恭王世子我也见过,蒙他青眼,看过他几篇文章,以文观之,虽然明白晓畅,细节上却有破绽,立意亦止泛泛,按照先生从前的教诲,写这样文章的人多半是浮而不实之辈,只怕将顾家视若草芥,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在京里,对顾家熟悉,心思细密周详,又与恭王世子和吕师兄相熟的人,除了先生,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先生觉得顾沅这一次,说的对,还是不对?”
“说得好!”程素没有丝毫被人说破的羞惭恼怒,信手斟了一杯酒,含笑一饮而尽,“果然与聪明人一处,无论文章说话,都能让人浮一大白。小阿沅,我已经下了先手,你打算如何应对?”
“我有一句话想问先生,”顾沅按住心底的厌恶和恼怒,极力让自己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破绽,“先生既然自命洒脱,何苦还对那些旧事耿耿于怀,纠缠不放?”
程素的笑容淡了淡:“什么意思?”
“先生之才,正堪朝廷大用。”顾沅道,“当初阿父也推崇过,说先生见微知着,对西洋学问甚是留心,论断也高人一筹,朝政之事更是条理明晰,侃侃之言便可拨云见日,分毫不乱――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先生的心思,只用在不入流的*算计上,岂不是可惜?”
程素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你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要招揽我?”她见顾沅脸上尴尬一闪而逝,笑声里的恶意更盛了些,“小阿沅,几日不见,不想你的口气也学得这般大了――好,要我帮你,原本也容易,我早说过,你依了我,我也一样对你千依百顺,当今陛下虽然情深,毕竟还是年少,论床笫之欢,还是老手才有些滋味――”
她一语未了,被顾沅迎面一杯酒泼了一头一身,却也并不着恼,依旧坐在位子上,自边上铜盘里拿过手巾,一面擦一面看着霍然站起的顾沅笑道:“还是这么开不得玩笑。”
“我早知道先生说话向来肆无忌惮,”顾沅冷冷道,“只是语涉今上,还请检点些。”
“这样就恼了?”程素微微一笑,“京里果然风气不好,小阿沅,你才进京多少时候,就学了这么一套心口不齐表里不一的功夫?一样是为人臣子,我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该检点,你日日在龙床之上,又该如何?”
她又斟了一杯酒,从容站起,直视着顾沅道,“我也有一句话,想要问你:当初我盛情邀你,你对我避若蛇蝎,如今今上与你,一样是没名没分暗昧行事,怎么你就没了半分推拒,居然还想方设法替她招揽人手?难不成当真是姐儿爱俏,你见今上生得好,便被迷了心窍?”
她语气极为轻佻,顾沅知道无论如何应答,都只会招来更多不堪的评论,只冷冷道:“今上与先生待我不同,我自然应对也不同,至于如何不同,先生这样的人,想来是不会明白,我也不再多费唇舌了。”
“答得差强人意。”仿佛有遗憾似的,程素微微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坐回座位上,笑道,“这杯酒看来只能我独享了――小阿沅,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在我面前自取其辱?我还是那句话――你从了我意,功名自不必说,你不从我意,就是今上护着你,我也有法子让你前途无望,你这一次,是听我的话,还是依旧不肯听?”
顾沅并不答话,只站起身来,向着程素拱了拱手,冷着脸推门而出。
程素笑了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算爽快利落,果然有些长进。”她转过脸,突然提高了声音,向着邻间道:“人已经走了,还不出来一见么?”
有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林远便一手持杯,一手推门而入,向着程素举了举杯:“阿素,一向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程素打量着林远,快意一笑,“我在京里逍遥快活,你们在京里头藏头缩尾,相比之下,我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今日竟然敢亲自来见我,难道不怕阿郑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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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 作者: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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