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顺着这条路往前爬,手脚并用,身子摇摆着,后背像波浪一样起伏,柔软又筋道。他越舔舐越兴奋,到最?后都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直到前方出现一双秀气的小鞋。

小宝的舌头碰到鞋的布料,他抬起头,顺着那?双脚、那?双腿往上看,见?到一副熟人?面孔。

小宝弯弯曲曲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他掩饰般擦了两下嘴,血渍反而越擦越脏,但?自己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小宝说:“天甲寨都跑了,你留在这儿干啥呢。”

对面的女娃回答:“没有,才没有人?跑呢,只?是因为我姐姐死了。”

小宝和她虽然是一个村的,但?不怎么相熟,一时间?没想起来她姐姐是谁。

那?女孩的嗓音有些喑哑,她接着说:“所以神仙娘娘有些生病,她不开心,那?些人?就不见?了。”

小宝想了半天,那?女孩的名字才和她的身世一起浮现出来。对了,她好像叫小苗,她还有个姐姐叫小曼。

仔细打?量,小苗好像变了很多,不像以前在歇脚村里的小女孩。她的衣裳已经短了,露出一截胳膊和小腿,皮肤颜色变得灰白,少女的脸庞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失去神彩,看着阴森森的。

“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小宝说。

“经过这一遭,当然不会和以前一样。”小苗的声音还是有些胆怯,但?见?了熟人?之?后已经好了不少,她问,“你呢,你和以前一样吗?”

女孩的话直戳在小宝的心上,他看了看周围,空旷的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太阳依旧很亮,亮得小宝不敢睁开眼,只?好低头瞅着脚边狰狞扭曲的黑色细丝。

小宝:“他们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小苗凑近,冰凉的手拉起小宝:“我说过的,你不相信吗,神仙娘娘病得厉害。”

那?双灰败的眼睛直勾勾地黏上去,对准了小宝迷茫的脸蛋,她说:“好吧,不信也没事。其实是山寨里闹鬼。你也看到了,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被野鬼给吃了。”

“……怎么可能,”小宝吞了吞口水,从那?双冰凉的小手中?抽离,他不自然地耸肩,“他们拜的那?些妖精大仙儿还在寨子里,谁能吃得了他们。”

“你怎么知道那?些妖精大仙儿,就没有被吃掉呢?”

这句话,冷不丁让小宝后背发毛,血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难耐地蠕动。

对他来说,天甲寨就是最?高的地方,金大疤瘌就是最?厉害的人?。如?果连金大疤瘌所崇拜的妖精都被人?干掉了,那?么天甲寨的敌人?,可就厉害到没边儿了。

天甲寨这次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人?啊?是那?群兵匪?还是什?么大老爷?不会是那?群修炼的道长大人?们吧!?

小宝最?多只?能想到修士这一重,对他来说,所有修士都只?是个统一的概念,一个层级。修士再往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诶呦,这可麻烦啊!说到底,天甲寨拜的妖精也只?是畜牲,道长抓妖天经地义!完了,天甲寨这回可算是真完了!

小宝狠狠心,往小苗身后的婆婆营望去。

“算了,我还是自己进去看看。”

他绕过小苗,往前走两步,又停下来。

脚下的鲜红色越来越多,覆盖在一层乱糟糟的黑色细丝上,黏作?一团。小宝是顺着血迹追寻过来的,可他扭头往后瞧,小苗身上的伤口早就好了,衣服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流血的样子。所以这血是谁的?

他只?是在心里疑惑了片刻,没问出口。

而小苗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没有转身:“今天米子回来了,他之?前被打?断的腿还没好,一路爬过来,刚愈合的伤口就又裂了。”

小宝低头,用鞋底蘸了蘸血,踏进去,那?血水一直淹没到脚背。

都这样了,米子怎么还想着上山呢!难道他在山上藏了宝物?,走的时候没拿?

想到以后的出路,小宝心思?一动,紧走两步进去。他从门口灶台上捡了把锃亮的菜刀,握刀的手背在身后。

现在的婆婆营也没几个人?,不知道是都逃跑了,还是躲在屋子里睡大觉。

太安静了,一颗颗大树围绕的营地里,连一丝虫鸣和鸟叫都听不见?,只?有微风带来一丝丝窃窃低语。

小宝顺着那?一丝人?声,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进了一个半敞开的小院,就在婆婆营最?里头。

声音渐渐清晰,能听到是一男一女的对话。门槛上果然有一滩血。

这么多血。一路的血流过来,人?都快流干了,想必也该活不成了。

正好,等看看他拿的到底是什?么宝物?,抢的时候不必费力气。反正米子一个残废,就算是得到几块金子,下山之?后也会被别人?抢走的,他保不住。

“太好了,还在。”

米子的声音传入小宝的耳朵,听起来倒是生龙活虎。

地上的头发丝顺着墙往上爬,郁郁葱葱,长得比爬山虎还要茂盛,唯独避开了窗子和门。

小宝就半蹲在窗子下边,沾点唾沫,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一个洞,偷偷往里看。

他想知道,米子就算被打?个半死,就算流了一路的血,也要来天甲寨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屋子里并不明亮,但?勉强能看清楚人?脸。

米子趴在地上,衣裳布满血迹,鲜红的还在往外淌,暗红的已经干硬结成疙瘩。

他脖子一仰,那?张瘢痕粘连的脸庞就完全显露出来:“外面的人?都不见?了,趁现在,赶紧跟我下山去吧。”

而就在他目光所注视的方向,一个冻疮脸的女人?屈膝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喊:“鬼,鬼啊!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米子的脸庞原本就丑陋,现在看着更沧桑了些:“娘,你还在就好,我们都活着,谁都不是鬼。我们一起走,不管什?么事儿都能一起扛。”

圆妞只?会惊恐地尖叫,她把床上的枕头和薄到破洞的被子都丢出去,嘶吼,企图砸死面前这个“鬼”。

米子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不靠双腿,只?用两只?手撑着床沿爬上去。他双臂环绕,艰难地抱住圆妞,试图安抚这个疯子。

无论?圆妞说了什?么,他都平静地承担着,然后一如?既往地说出那?句:“娘,跟我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