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太子今日要出宫,城内防御甚严,群青没走两步,便遇到了查证符信的侍卫。
群青把符信递给他,那人看?了两眼,挥挥手:“去吧,可是小娘子,你这符信是今日的,过了午夜可就要换新的了。”
群青面上点头,心内冷笑,如她所?料,她这符信是临时?的,陆华亭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给她占。但既然出来了,她自然要先办她的事。
她收好符信,快步走向养病坊。
第 37 章
炉上的壶中, 水沸腾翻滚。
小松看到群青进来,抬起头,芳歇却道:“你在往哪儿看?还不看着水。”
芳歇披着外袍, 嘴唇抿着, 有条不紊地将分好的药材倒进水中,没有理会群青,但?盖上滚烫的壶盖时发出的当啷脆响,泄露了他的心绪。
内室靠窗,有一张矮榻, 群青自己坐下来, 撑着脸看芳歇。
两年前?, 从观中被人救出后, 李郎中使劲浑身解数给她喂汤药,群青醒来,看到的也是类似的场景:
白雾袅袅地飘到了梁上, 芳歇跪在榻上分药材, 小脸冰冷, 像雪堆出的童子:“师父, 别管她了, 活都不想活, 这种病人还?救什么?”
但?等李郎中外出,芳歇还?是来给她喂药。她故意吐在他的衣袍上, 就是想自生自灭。芳歇的脸都气白了,但?缓了缓,还?是拿着勺, 继续往她口?中送。
后来,得知宝安公主还?活着, 群青便想跑,回去手刃仇人,只是那贯穿胸口?的一剑伤得太重,足足躺了半个月,终于能动弹,她披散头发跑出去,看到这间内室之外的景象:
宸明帝已攻占宫城,长安正从夜乱中苏醒。养病坊全是伤民?,接连摆放的春凳上,躺满缺胳膊少腿的人,血浸湿了他们?的布衣。相携而泣的夫妻,怀抱死婴的妇人,跪在地上大哭的老妪,哀嚎、呻.吟、祈求混在一起,像一张大网,笼罩了整片苍穹。
群青面色苍白地站在其间,感到自己很渺小,她的生死、她的爱恨与这些人相比,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那日回去,她便在芳歇惊讶的目光中将药一饮而尽;三日后,可?以下?床;十日后,她回到家中,将家里的钱和阿娘留下?的所有药谱送给李郎中,以偿救命之恩;又十日,她和李郎中学会了浅薄的煎药之术,和芳歇一起,提着药箱,行走在伤民?之间。
芳歇走在她身边,小脸还?是气鼓鼓的,但?会伸手提过?她的药箱,会在她遇到难缠的病人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她回宫那日,芳歇难以接受,没有相送……
想来今日,他还?在生她上一次不告而别的气。那也没办法?,谁叫她碰见陆华亭了。
群青一路快步行来,确实有点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没喝,杯子突然?被芳歇夺走:“水是凉的,你也喝?”
他的嗓音已变成少年的声?线。群青看着芳歇的背影,忽然?发现他长高了许多。
芳歇添好热水,递给群青,终于开口?说话:“阿姐百忙之中屈尊回来,是想问你阿娘的事吗?”
他说着,交给群青一封回信:“师父说他在江南寻到了你阿娘的住处,可?是晚了一步,她已经往南去了,你别担心,师父往南追了。”
群青看着回信,不免忧心,再?向南行,就快到南楚的国界了,大宸与南楚边境常有摩擦。但?李郎中已经去寻,除了托芳歇回信道谢,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再?要一些寒霜雨露。”群青说。
芳歇扫过?她泛红的脸,眼?中有几分恼怒,那推骨之术,据说疼痛无比。谁家小娘子像她,要承着痛,把?自己好好的一张脸毁去?
他一只手扣上了她的手腕,群青僵了一下?,竟没有挣扎,任他诊脉,反而关切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有?”
“阿姐不是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吗?”芳歇一怔,抬头看她。
群青不知道如何?解释这重生之事,讪讪道:“我现在很关心。”
“没什么问题。”虽不知她为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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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这种转变,芳歇语气到底变得缓和,“我再?开几味补药给你,平时?还?要注意身体。”
“我还?想要一副子母转魂丹。”群青说。
芳歇惊怒看她,这子母转魂丹,乃是毒药和解药。若不能及时?服用解药,服毒的人会腹痛出血致死。显而易见,她还?在做那些危险的任务。
群青看着他的表情说:“你放心吧,不是用在宫里,且我心里有数,不会杀人。”
“芳歇。”群青想了想,说,“你之前?说的,若我出宫,这里还?是我的家,是不是真的?”
芳歇的眼?睛睁大,呼吸也急促起来:“阿姐,你……”她不是一条路走到黑想要留在宫中吗?他还?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宫外相见了。
“从前?不见你,不看你的信,是我不好。”群青说,“下?元节,你来看我。届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打算。”
如今阿娘踪影全无,她已经将芳歇当成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
“寒霜雨露,子母转魂丹,还?要什么吗?”芳歇问。
“还?想问你讨一味药,只是不知你会不会配。”群青抿了一口?茶,望他,“寒香丸。”
阿娘留下?的纸笺中,能压制“相思引”之毒的寒香丸。
芳歇知道有药典内记录寒香丸。可?当他抱着药典回来,小松道:“青姐说她有急事,借我们?的内室用了。”
芳歇抱着书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猛然?推开门,木窗大敞,夜风灌入,室内已经无人,屏风后只一套叠好的宫装,被月色照得像轻薄的蝉蜕。
他追下?楼,四面华灯初上,灯火最璀璨的地方,正是平康坊的方向。人群中有个花娘走着,乌发高挽,露出雪颈,一条巨大烁亮的龙灯在她头顶飞舞,远处有一座极高、极亮的四层楼,便是肆夜楼,芳歇蹙眉:“阿姐!”
那娘子侧了侧脸,并未回头,消失在火树银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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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夜楼二层,四角的菱形灯笼全部亮起,正是来客时?候,时?不时?便有娇笑和招呼声?响起。
朝中人认得栏杆背后的郎君,都会与他打个招呼;往来乐伎,看见他的侧脸,也会以甜蜜的眼?神,扭头多瞧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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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华亭一手撑着栏杆,笑着迎了来往的寒暄,目光往楼梯下?面瞟,却始终没等到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