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先是一哄,旋即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向这位青娘子,只觉得她说话如奏琴弹弦,泠泠有声,时缓时急,牵动人心,只想再听她多讲几句。
郑福道:“那?盘中之花……”
“盘中之花,确实是良娣的簪花,但这么微量的花粉,影响几近于无。约莫是有人捡拾了良娣鬓上掉落的花枝,意?图混淆视听,只是此人临时起意?,弄得漏洞百出。”群青说着,向侧边扫去。
陆华亭没有抬头,闻言却笑了,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谁这么坏,真过分!”狷素拍了一下大腿,感觉陆华亭在案下递来一物,他顺手接过,低头一看,见是一枝光秃秃的桂花枝,登时冷汗直冒。
陆华亭又暗指远处。燕王妃身边的奉衣宫女,见狷素看来,对他颔首行礼。
奉衣宫女不?像娘娘们打扮别致,她们有规定的衣着、发型、装饰,很容易分不?清彼此,方才原来是她受托,趁乱混入嫔妃那?边,将桂花洒进盘中!
狷素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地将桂花枝藏起来。
郑知意?道:“母后,你看见了吧,臣妾的奉衣宫女只是晚归了些,便让别人拿来做文章!母后,让青娘子站起来吧。”
马皇后直挺挺坐着,压力很大。
她没有查案之能,叫金吾卫去捉人,不?过是想尽快给事情找到一个说法,以免韩婉仪真的流产,圣人的怒火无从?发泄。
可没想到这宫女如此能言善辩,竟然掌控了局面。
屏风里,香茅的声音犹豫地传来:“皇后娘娘,我们婉仪娘娘吃东西,遇到葡萄干、核桃干一类,都会?挑拣出来,桂花肯定也没入口。想来确实与?桂花关系不?大,还是香料的原因。”
“你有没有个准话?”皇后恼怒。
问话至最后,竟又绕回原点?,时间?拖得越久越混乱,越显得她这中宫昏聩无能。
她看向群青,生?硬道:“你既然说桂花是混淆视听,那?你且说,目的是什么?”
群青不?语。
“这会?儿倒不?说话了。”皇后道,“人人都有张嘴,能喊冤……”
群青道:“奴婢以为,眼下婉仪娘娘与?胎儿的情况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这道理本宫难道不?明白?”这句好听的废话出口,皇后道,“医官已?尽力诊治,其他人不?早将原因查明,给韩婉仪一个交代,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群青道:“奴婢通穴术,可以去看看婉仪娘娘。若能有用,比跪在这里强得多。”
皇后怔住了。
其他人也都怔住了。
宝姝的一颗心登时直往下跌,万没想到群青会?另辟蹊径,一个出身掖庭的奴婢,竟还会?医术不?成?
群青得了允准,拂衣起身,走到屏风后。
陆华亭盯着那?道背影,沉默不?语。
倘若她有和自己?一样的际遇,从?四年后回来,便应该知道,韩婉仪的这胎龙嗣是一定保不?住的。
她刚刚脱险,没有再蹚浑水救人的道理。
“长史,酒倒多了。”狷素屏着呼吸,陆华亭却不?停止倒酒,酒满未溢,晃来晃去,眼看要?洒出来,却又始终没有。
陆华亭望着如镜的酒液。
捏捏穴位便能保胎,这种奇事亘古未有,向天赌运,这是他的爱好,却不?像群青会?做的事。除非她是真的不?知四年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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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官本来守在榻边,一见群青,警惕地站了起来。
榻上韩婉仪苍白的脸,干裂的唇,看上去已?在药石作用下睡熟了,眉头还因痛楚拧着。
垂落的裙上,不?详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她的另一个婢女跪在床边,不?住地用热巾布擦拭顺着脚踝流下的鲜血。
群青看了一会?儿,执起韩婉仪的裙摆,看着那?上面的血迹,还闻了闻。
医官与?婢女神色怪异地对视一眼。
群青又拿指甲刮擦裙上凝固的血迹。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医官悚然,“既然看病,何不?望闻问切?”
“天下诊法,各有路数。这就是奴婢的诊法,请你不?要?多话。”群青冷冷看她一眼,这才跪在塌边,握住韩婉仪冰凉的手,“禀皇
依譁
后娘娘,从?婉仪娘娘出血来看,倒与?奴婢以往见过的堕胎案例不?一样。”
“你说的那?是何意??”皇后奇怪的声音从?屏风外?传出。
“是情况不?重,很有希望挽回之意?。”群青将韩婉仪的虎口处用力掐住,榻上女子的眉心抽动了一下。
“不?能用这么大力气!”医官小声道。她看得清清楚楚,群青根本连诊脉都没有,就在韩婉仪手上随便掐了几下,还很用力。
正要?阻拦,原本韩婉仪竟缓缓睁眼,睫下黝黑的眸看向群青。
群青也看着她,向她行一礼,随后转身走出屏风。
“这么快?”皇后惊讶。
“回娘娘,本来也是偏方,试一试而已?。”群青说。
皇后不?及失望,便听那?屏风后医官的声音,几乎是追着群青的脚步而出:“娘娘,出血止住了,接下来只需着重安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