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曾惨烈地杀死自己的仇人,总会有?些阴影。
历经?两世,她?以为?自己能?克服,但一靠近燕王,旧伤的疼痛和被?攫住的呼吸提醒着她?,那恐惧和仇恨,没有?减淡半分。
狸奴的毛已全然?炸起,凶猛地叫个?不停。群青脸色煞白,一般不发。
李焕不由摸了摸面具。
他知道?自己的面具有?些吓人,但被?吓成这样的还是头一个?:“你为?什么这般紧张?”
群青额上全是冷汗:“奴婢紧张抱不住这狸奴,恐抓伤了殿下?。”
郑福原本也?被?群青的神色吓了一跳,一听此话,马上忍不了了:“她?只是个?小娘子,殿下?这般高大,何必吓唬她?!快随奴婢来,别再生事!”
李焕不走,还是注视着群青,这抱猫娘子方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瞳极黑,像淬了毒,又包藏祸心,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身经?百战,抓过的敌方探子没有?一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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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五十,敏锐地察觉这氛围非同寻常,待她?转身离去时,伸手扣住了她?的右肩。
狸奴“嗷呜”一声叫唤,群青想,今日李焕出现,定是圣人准备给他宣判。假如李焕真要动手,她?不躲,只要在郑公公面前无辜受害就行了。
李焕本就冲动惹圣人大怒,她?再给他加一重扰乱内廷的大不敬之罪。
李焕的手指扣上了她?的后颈,不知如何用力一捏,群青突然?觉得右手臂一阵剧痛,冷汗淋漓而下?。
不对……
李焕这招是军中常用的手段,如果是普通人自然?无妨,倘若身上有?功夫,直接将她?右手练出来的劲力废了。
群青觉察那痛得钻心,神色慌乱一刹。一只手按住了李焕的手腕,将他的手拨下?来:“三郎,放手。”
肩上压力陡松,群青嗅到沉香,从身后涌动过来,混杂一缕柑橘的气息。
冷汗涔涔中,群青回过头,廊中多?了一个?人,陆华亭攥住李焕的手臂,反手将他推离数步。
陆华亭站在二人中间,目光如轻絮在群青脸上一沾,缓缓地对李焕道?:“殿下?,离不认识的娘子这么近,你也?不怕别人袖管里抽出一把薄刃,割上你的脖子。”
他的声线悦耳,弹弦一般,玩笑之间暗藏机锋。
刺杀燕王者不少,李焕明白这提醒,故而原谅陆华亭如此用力捏他的手腕,只用力掸一下?衣袍以示不快。
郑福如见救星:“陆长史来了,圣人好容易传召,燕王殿下?不拿自己的前景当回事!”
陆华亭道?:“郑公公速带三郎面圣,千万别误了差事。”
话语间,群青瞥见陆华亭递过一张纸笺,李焕熟练地藏在袖中,随后被?郑福带走。
群青目光如冷刃。懂了,专门送小抄来了。
挡在她?和李焕中间,很害怕她?动手刺杀李焕吧?方才拦得如此及时,想来也?是怕燕王再闯祸……
陆华亭扭过头,阳光下?如珠如玉的一张脸,若蝉忙道?:“奴婢们?是郑良娣宫中宫女,过路相遇,未曾得罪燕王殿下?。”
“脸肿成这样,还说没得罪?你叫什么名字?”陆华亭问若蝉。
若蝉不仅说自己的,还把群青也?卖了:“回大人,奴婢若蝉,姐姐叫群青。这不是燕王殿下?打的,是宝安公主?打的。”
陆华亭闻言,陡然?看向群青。
第 21 章
群青比若蝉高挑, 也偏瘦一些,站姿如立地的?银枪,风吹动袖管和?发?丝, 拂不动拔地而起的竹节。
她垂着眼, 睫毛遮掩了神态,瓷白的脸确实有破碎之态,但看不出伤心之色。
清宣阁,郑良娣,她跑到了宝安公主的?对立面。不知是南楚细作之间没有互通消息, 还是公主实在看不清表里, 竟也反过来为难她。
陆华亭的?目光, 落在群青抱着狸奴的手上。
若说这一世?她和?公主真的?交恶, 她又把杨芙的?狸奴紧紧抱着,让人看出几分藕断丝连。
如果不是真交恶,就只能是作戏, 也许南楚的?任务发?生了改变, 让她不能与公主交底。
此女?一贯能忍, 连伤心都能表现为漠然。
陆华亭是不理解群青与公主之间的?感情。他只知道, 在这宫中每天刀尖舔血, 若是连公主都折辱她, 恐怕吃了锥心之苦。
好惨,他唇边漫出一丝极浅极凉的?笑意。
“宝安公主也打她了?”他轻飘飘地问若蝉。
分明群青就在旁边, 若蝉不知这位大人为何不与群青对话,偏逮着她问,也许是她更加面善, 只好答道:“没有打,但是公主让姐姐罚跪, 还让姐姐给她擦袖子……”
群青不顾礼数,转身快步疾走。
她站在这里,只是没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不是为了在陆华亭面前丢脸的?。
“娘子留步。”陆华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通过木砖上的?投影,群青看见?那簪冠的?影子从背后走近自己,直至与她的?影子交融。
这个距离……都快贴上她了,那沉香混柑橘的?冷冷的?味道从身后围过来?,化作一小片凉意从她的?后颈沁出来?,到底在干什么?
陆华亭微微侧头?,目光划过群青鸦黑的?发?丝,落在她耳后一点丹痕上。
是他帮人收敛时,点上去的?标记。圣临元年,这丹痕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