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捏起杯子,盯着文二爷,慢慢啜着酒。
“七爷觉得,这一人,这人,是心肠歹毒,残忍暴烈之人吗?七爷觉得,这一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就容不下宁皇后这样贤德之人,容不下五爷那样聪明可爱的小孩子?”文二爷晃着大拇指。
宁远眼里暴出团亮光。
“不过一人尔!”文二爷又举起小指晃来晃去,“这个人,要是没了,万事大吉。”
“没了这个人,这个人,”宁远拿起根筷子点了下文二爷那根大拇指。“岂不是要发疯?”
“嘿嘿。”文二爷瞄着宁远,干笑几声没说话。
宁远眼神越来越幽深,好一会儿,拿起酒壶,先给文二爷倒了半杯酒,自己也斟上,双手捧杯,冲文二爷致意,“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宁某受教了。”
“不敢不敢。”从宁远斟酒起,文二爷就笑的见眉不见眼,“往后咱们一席话的时候还有的是,七爷读的书,只怕在下也难望项背。”
文二爷一口喝干了酒,放下杯子拱手道:“在下就此别过。”
“等一等,”宁远叫住了文二爷,“过两天我还要去见长公主,二爷有什么指教?”
“没有。”文二爷答的干脆极了,“长公主雄才大略,俯看天下,不是在下能够妄测妄想的,七爷保重。”
文二爷拱了拱手,转过身,抖开折扇,哼着小曲儿,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出门走了,宁远极其无语的看着他的背影。
津河码头外,蒙蒙雾雨中,几十艘大船缓缓靠进码头,贺家大掌柜朱洪年从船舱里出来,站在雾雨,双手叉腰,深吸了几口气。
折腾了大半年,可算又回到京城了。
船下锚泊好,朱洪年头一个下了船,站在码头上来回走了几趟,眯眼打量了一圈码头,“这津河码头,今儿怎么这么清静?正好,去个人,把苦力都喊过来,赶紧卸货,告诉他们,油布一定要搭好,你们看着,湿了货,爷饶不了他!”
朱洪年吩咐了管事,跺了跺脚,走上码头最上一层,花椒进了库,他就能回京城,和大爷交差,回家好好吃顿热饭,好好睡一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周大和周六
管事去了没多大会儿,就带着个老者一路小跑回来,管事一脸怒气,指着老者忿忿道:“这是牛老头,这码头上苦力头儿牛大是他儿子,你跟我们大掌柜说!”
“是是是是!”牛老头不停哈腰连声答应,“爷,是这么回事,今儿个码头上没法扛包卸货,明儿个也不行,后儿个也不行,这一个月里,都不行。”
“什么?”朱大掌柜目瞪口呆,这叫什么事,“出什么事了?”
“没出啥事,是这么回事,”牛老头在码头上摸爬滚打一辈子,见多识广,态度恭敬谦卑,怕是不怎么怕的。
“前儿个,随国公府六公子派人到咱们码头招人出河工,一个工一天七百个大钱,三顿饭都是大白馒头五花肉,六公子只要壮劳力,这会儿咱们码头上活少,就是活多,也不见得能一天稳稳的挣上七百个大钱,何况还有三顿大白馒头五花肉?人都去做河工了,我也想去,老了,人家不要。”
朱大掌柜一听随国公府把人都招走了,心里一松,吩咐管事,“你看着船,我回去一趟,把人叫过来卸货。”
管事答应了,赶紧跑在前头,替朱大掌柜找了辆车,朱大掌柜吩咐车夫越快越好,直奔京城。
随国公府世子周渝海一脸恼怒冲进府里,“老六呢?”
“世子爷!”门房急忙迎上来,“一早就出去了,六少爷如今忙得很,这几天都是不到天黑透了不回来。”
“他去哪儿了?”周渝海更添了几分恼怒。
“回世子爷,六少爷没说去哪儿。”门房心里腹诽不已,六少爷就算留话,也不会留给他们门房啊。
周渝海沉着脸站了片刻,转身往外走,今天事急,他无论如何得找到老六。
小厮跑的一身臭汗,从衙门找到京府衙门,再从京府衙门找到各大施药摊,从施药摊上再找到汴河工地,总算找到站在凉棚下,正叉着腰乱指挥的周六。
周渝海骑在马上,紧拧眉头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心里一阵接一阵恼火。
“把小六给我叫过来!”周渝海马鞭指着周六,厉声吩咐,几个小厮急忙奔过去。
周六少爷头一笔生意顺顺当当,工地上的热火朝天,看的他正意气风发,听说大哥找他,皱着眉,拎着马鞭,跟着小厮不情不愿的过来。
宁远喜欢拎着根嵌宝溜金的马鞭,他也弄了一根差不多的马鞭拎着,觉得就是比折扇威风潇洒。
“大哥怎么来了?”周六站的离大哥周渝海十来步,歪头问道。
“你这是在胡闹什么?赶紧把人放回去!”周渝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厉声呵斥,“越闹越不象话了,津河码头的苦力都被你拖过来,那津河码头的货还卸不卸了?”
“货卸不卸,关我屁事!”当着这么多人……主要是他的工人的面,被周渝海这么训斥,周六当时就恼羞成了怒,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周家小六了!
“你说什么?”周渝海震惊愕然的看着周六,他竟敢跟他这样说话,“你竟敢跟我这样说话?”
“哼!”周六翻个白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正忙着,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
“你!”周渝海气的脸都青了,猛一勒马,冲前一步,扬起手里的鞭子,冲周六就甩了出去。
小厮尖叫一声,扑上前抱住周六,不过还是没抱全,周六额头被马鞭甩到,顿时僵起一条血痕。
“你敢打我?”周六抬手摸了把,摸到一掌鲜血,当时眼睛就红了,“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周六一个猛劲儿甩开小厮,抬手一鞭子就甩了回去。
周渝海上身后仰,鞭子没甩到他,打在了马脖子上,那马痛的一声嘶叫,猛的扬起前蹄,把全无防备的周渝海掀落马下。
随国公府,赵老夫人正院里。
赵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看额头僵起老高,一脸血的小六,再看看摔了半身泥,半边脸蹭的皮破血流的老大,又气又疼,不停的拍着椅子扶手,指着匆匆起来的随国公和小儿子,周六的父亲周泽轩,“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成什么了?兄弟俩在外头打起来了,这成什么了?你看看他俩,伤成这样!”
随国公已经听说了些原委,指着儿子周渝海,“你说,因为什么打小六?”
“他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把津河码头的苦力都拉进了京城,蜀中的花椒船靠到津河码头,竟然一个苦力都找不到,我去找他,让他把苦力放回去,他跟我梗脖子,说货卸不卸,关他屁事,儿子实在气急了,才……”
周渝海一脸痛外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皇上让我施药施汤,看着京城内外不许有人中暑饿倒,说银子让我自己筹,我又不拉金尿银,只能想办法挣点钱对吧?墨七管河工,我好不容易从他手里讨下了汴河清淤修缮的活,我不到各大码头找闲的没饭吃的苦力,你让我自己下河挖泥啊?啊?蜀中的花椒,不就是你媳妇要挣钱,挣你们两口子的私房钱,为了你们两口子挣私房钱,我这条命都得给你让路是吧?啊?”
周六不干了,顶着一脸血,直着脖子叫的比周渝海响亮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