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光离开,刘庆只觉得心中一冷,全身都僵硬了,若不是他身边的宠姬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腕,只怕他当场就能喊起来。
――这个时候,当朝权臣去见不省人事的少帝……
刘庆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下一下地跳着,震得他无法呼吸……想说的话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此事不妥,但是,他更清楚,身为诸侯王,他是不能在此事置喙的
――燕王曾经干过,下场呢?
――如今,宗室中还有广陵王、昌邑王……哪里有他这个河间王多嘴的份?
就这般不断地告诫自己,刘庆总算是把激动的情绪平息了下来,即使仍旧悬着心,但是,终究是镇定了不少。
“皇后……”镇定了下来,刘庆首先想到的就是告退,然而,年幼的皇后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河间王且坐。君之事,非吾可决。”
十一岁的皇后很平静地陈述,让刘庆目瞪口呆,只能应诺不语,低下头,不安地寻思此事将如何发展。
河间王有不少时间可以寻思,但是,内殿之中,太医署诸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根本没有容他们多想,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声响,听着动静,当是宫人、宦者向贵人行礼。
太医令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向内户赶去,准备迎候贵人,刚刚站好,就见霍光进了内户。一干人连忙参拜。
霍光没有理会他们的见礼,而是径自向天子所卧的大床走去,随后便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帝,半晌无语。
“……大将军……”
太医令刚出声就被霍光打断了:“君等为太医,何以难以决断?”
霍光的声音轻缓,却让太医署一干人颤栗难已。
其他人犹可,太医令却是不能不答。他咬了咬牙,稽首答道:“臣无能。”
――自承无能,也比事后担责任要好
――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这位大司马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打算,他们谁也不知道……
霍光没有出声,太医令也不敢抬头,眼角瞥见霍光一直站在天子的床前,丝毫未动。
良久,殿中诸人才听到霍光慢慢地说了一句:“明年,上方可元服。”
96、当如何
96、当如何
帝寝之中鸦雀无声。
看着几名宦者轻巧地将少年天子移到绣幄之中的大床上,兮君垂下眼,沉默不语。
“中宫?”傅母低声唤了一声,见皇后没有反应,又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裾。
似乎是被惊动了,兮君猛然抬眼,瞥了立于自己身后的傅母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仍旧躺在床上的少帝。
殿上侍奉的诸人或立或跽,皆肃手低头,屏息凝神,连眼角的余光都收敛了起来,只盯着自己脚前的方寸之地,因此,没有人看到皇后眼中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虽然是外孙女,但是,霍光素来不对兮君多加戒备,尽管谈不上视若心腹,却的确不曾刻意隐瞒什么。
郭穰是陪着霍光去温室内殿的,如何会不知道霍光在内殿之中的言行?既然霍光不曾特别叮嘱,郭穰自然是将所有事情都对皇后详细地禀告了。
――明年,上方可元服。
从温室殿到宣室殿,郭穰禀报了很多,但是,一直萦绕在兮君心上的始终是那句话。
――她的外祖父……竟然……
兮君并非不晓事,如何能听不懂霍光的言下之意?
――事实上,未央宫中,谁又会听不懂?
太医令当时就回应了大司马大将军仿若自语的这句话:“明年必是无妨”
――这点信心,太医署还是有的。
于是,温室殿中,霍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便离开了内殿,回到前殿,一派安稳地恭送河间王离开禁中,还不忘嘱咐皇后:“温室终非帝之正寝,上还宣室为宜。”
于是,兮君就看着一干人将皇帝从温室殿搬到了宣室殿。
这是兮君第一次到宣室殿,第一次进大汉天子的正寝,但是,她并没有太过好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看着至今不曾清醒的刘弗陵,兮君眨了眨眼,想叹气,却终究是没有出声,只是站了一会儿,便默然地转身,准备离开了。
“中宫”傅母再次出声。
兮君停了一下,冷淡地看了傅母一眼,见傅母陡然警醒,低头不语,才再次举步离开。
虽然有些不安,但是,傅母参乘,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皇后登上辇车。等着车户关闭,辇车行出一段路之后,傅母才小心翼翼地道:“妾以为,中宫在宣室应召侍医。”
兮君端坐着,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却垂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傅母的话。
“太医署行事谨慎,义女医……”
看到皇后无动于衷的模样,傅母多少明白,自己侍奉的这位皇后并未动怒,因此,也就慢慢地说了开来,然而,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皇后冷淡地应了一声:
“何必?”
傅母一愣,定了定神,却见皇后将目光投向了车外,唇边啜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