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哎!”游凯风啧嘴,意思那你刚才废他妈一通话。

“我刚才是表明立场,加陈述事实。”续铭还是耸肩,指指彭小满:“到底怎么考虑的,还是得看他当事人。”

游凯风又去碰碰彭小满:“小满君?”

“反正别跟李鸢说。”彭小满撂下手,起身往外走:“我去找班主任。”

老班一辈子没有太大的理想,小时候家穷弟兄多,就想着天天能有口饭吃就行,结果一日三餐食不果腹;七十年代下放,就想着早结束早回城早成家就成,结果一蹲蹲到了快三十;儿子出国读书了,想着能学点文墨回来成家立业,结果来个那么一出;熬到快退休,想着最后一届孩子,好好培育好好带,别老冒岔子,结果烦得脑仁疼的事儿一件没少。远忧近虑,喜忧参半,老班觉得自己基本上算咂么出人生的滋味儿了。所以彭小满能来敲门,能一张笃定严肃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脸,能不怵不犹豫,他一点儿不惊讶。

男孩子嘛,最不缺的就是一腔孤勇。

“班主任。”彭小满站进来了,才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班合上钢笔盖,勾手:“进来,没吃饭呢?”

彭小满摇摇头。

“不吃不饿?晚上考试。”

彭小满依然摇头。

“胡闹啊,身体素质就不如人还不吃饭,回头工作了闹胃你就知道厉害了。”老班摘了花镜,从抽屉里那个沙琪玛,丢给他:“垫垫先,你说事儿吧。”

沙琪玛扔偏,砸了下彭小满的锁骨,微微一痛,接住后揉了一揉,“学校贴吧的帖子。”

老班给他倒上杯水,指指沙发茶几:“啊,刚看见了,刚群里几个老师特意微信上发我看呢。”

彭小满手抖,一个颤从头到尾,好险打翻杯里的水。彭小满没应话,老班也没说,往沙发齐齐一坐,老班点上根烟。沉默差不多准一分,老班掸掉截烟灰进烟缸,侧过头笑了下:“你先告我真的假的,我听真话。”

饮水机里冒了串清凉的泡,咕噜一响。

“真的。”彭小满说完,神异地一笑,不大好意思的那种。扬起嘴角又快速忍住。

“上学期就有苗头了吧?”

“对。”

老班嘬了挺深一口,憋住,憋得鼻腔略略胀痛,下巴上冒出的花白胡茬微微颤动,才吐掉一口酽浓雾霭:“有回我问李鸢来着,他小子戏挺好,不承认,你呀比他痛快些。”

彭小满摸鼻子:“我也不想承认。”

老班就掸着烟灰笑:“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瞒呐?瞒上大学,天高皇帝远的,谁还能管你俩?”

“我是。” 彭小满憋够呛,憋得词穷,来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班听完朗声一笑,笑得支气管里沙沙响。他这笑时长短促,也突如其来,却消了彭小满近一半的,搁摆浮游在半空的惶惶。

“老班。”

“你喊我什么?”老班匪夷所思地挑眉,最不容忍这个。

“啊,呸,我错了。”彭小满挡了下嘴巴,失笑,等乐劲儿过了,才继续问:“您不请我家长吗?”

“哎哟哎哟。”老班捻灭烟头直撇嘴:“就当我们这些老师光会请家长罚抄写叫办公室这老三篇儿是吧?我告诉你,老师是对学生负责,不是对家长负责。”老班停顿了两秒,补充道:“但学校方面是反之亦然,你要心里有数。”

彭小满觉得别有深意,几乎能懂,于是轻轻点头。

“讲小,李鸢沾了国家政策的光,快人一步,招惹人也难讲,搞这些消息妨不到他人在外地保招,妨考完回来,你和他在学校里做人。讲大,学校消息比谁都灵通些,没他们了解不到的事,不想管你他们能不闻不问,想管你,够你们喝一壶,尤其你。有时候他管都不是为了想管,真的,哪个不吃饱了想喝口茶叶玩玩电脑呢?管那是要给别人个交代。有些话我不想讲太明白,能懂就懂。”

“恩。”

“绕回来,你要讲这个事情。”老班摊个手,“剖开看,学生私底下的风言风语搞舆论,不闹大不上升到肢体冲突,又没个一二三四摆事实,学校才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呢。但换句话讲,你要想阻止风言风语,我让你去装受害人,让学校相信你站到你这边去帮你搞定这个风波,你可愿意呢?”

你先人一步,去教主任面前说,我跟他是普通朋友关系,有人故意搞鬼。

你肯么?

第54章

利大保招的笔试初试日期定隔天上午八点,李鸢得提前打印证件外加看考场,李鸢没能拒绝得了李小杏,让她慢吞吞地陪着一道。利南大,利南堵,利南车水如潮,利南打个滴滴十分钟接不上单。李小杏穿了双一点儿跟子不带的平底鞋,找了个公交站牌边的小石墩,扶着肚子颤巍巍坐下,捻开调头帘上的粉白花蕊。

“我说你别来,你非来。”李鸢取消了订单重新呼叫,转头对着李小杏,特无奈:“那个凉。”

“我里头还有条羊毛裤呢,现在稳定着呢。”李小杏拂了下肚皮,抬手重新扎了下松散的马尾,顿了会儿又说:“回头陪你上大学报道的任务就是你爸的了,这个我再不陪你一道,我就一点便宜都沾不上了。”特一本正经的斤斤计较。

“做买卖呢?”李鸢走过去,在相邻的那根石墩上坐下,对着马路支出去两根长腿。

“那妈妈承认。”李小杏手背凑过去,碰碰他膝盖:“我和你爸,有把你当做过一个买卖。”

李鸢点头轻笑,没说什么,望着脚尖,双手叠握,攥着文件袋。

“身份证能给我看眼?”李小杏朝李鸢伸手,指甲上一层淡色的甲油,“看看你照片。”

就没人爱把身份证随便往出拿,李鸢这等草级的帅哥儿也不例外。他把文件袋往后一挡,皱眉:“丑,脸都给我拍歪了。”

“你都丑,那就没人身份证能看了。”李小杏站起来算明抢,李鸢皱眉失笑,扶着她胳膊防她磕着碰着,过会儿投诚,递上去:“给给给,看看看,你别瞎动行么?”

李小杏的话其实一点儿都不假,李鸢的身份证要都叫丑,那就没几个人身份证能看。可派出所拍照技术确实也次得不能再次,表情抓拍成谜打光照明成谜,暖一白能生能拍黑俩色号,摆个挺积极向善八荣八耻的表情,生能拍成A级通缉犯。李鸢说好听是气质成熟,说难听就是显岁数,身份证咔嚓一下能给成搞成奔三。就剩个五官清隽轮廓立体了,纯靠颜值在撑。李小杏看眼卡片,很不厚道地乐了,捂了下嘴巴点头承认:“还是本人帅。”

李鸢没接话,听她跟了一声极快的轻叹:“我有的时候都有点后悔。”

说我后悔当初做的那些决定了,既没把他怎么怎么样,也没把你怎么怎么样,否则也不会怎么怎么样。一点儿没选择余地地跟着迎头向前,怕身前的人抚掌扼腕,说我真不该,做子女,被动承担后果,因为没有余地,才怕父母说后悔。有些话轻飘飘出口,片时就重若千斤地压来,当事人却一向无知无觉。李小杏以此开首,李鸢不由一慌一愣,心中警铃急急低响,飞快地做起不孝不对不温柔的防御准备。

“后悔你小时候,没给你多拍点好看的照片。”

利南的风里带临春树木的清芬,小风轻掠,柔情百般。李鸢眼看着李小杏笑眯眯从提包里拿手机,按个什么键,问也不问地对准自己。李鸢感到莫名而生的喜悦,与匪夷所思的尘埃落定,没躲镜头,没皱眉,而微微挺直腰身,任由她按快门。手机滴滴一响,系统派单到司机手机,师傅发来条“定位是否准确”,李鸢解锁回复,才发觉彭小满刚给他来了短信。点看一读,五字陈情,突如其来,我真喜欢你。

没头没脑的,搞得李鸢差点儿就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