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说了。”裴玄霜冷冷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对你也好,对谢浔也好,我已无话可说,请走吧,不要扰了我最后的清净。”

齐老夫人面上乍青乍白,胡乱地转动着眼珠,却不知该看哪里。

“孽啊,孽啊!!”良久,齐老夫人锤着腿道,“你说你悔不当初,老身何尝不是?因为你,这个本就残破不全的家成什么样了……”

她额头抵上拐杖上,伤心地哭泣着,一旁的方嬷嬷忍耐不住,跟着一块流眼泪:“裴姑娘,侯爷失恃失怙,也是个苦命人。他性子虽然狂傲了些,但心里面是真的有姑娘的,姑娘何不放下成见,和侯爷好好过日子呢?”

裴玄霜闭着眼不说话。

方嬷嬷叹了口气,便去看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哭过之后镇定了许多,她红着双眼盯着气息奄奄,骨瘦如柴,显然只剩下半口气的裴玄霜,道:“真是个犟胚子,你这样熬着自己可好受?”

“不好受。”裴玄霜薄唇一张一阖,面上冷漠无情,“所以,若是可以的话,烦劳老夫人出手送我一程。”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虚飘得厉害,可齐老夫人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进了耳朵里。

“什么?”她无不纳罕,“你让我……送你一程?”

“是。”裴玄霜道,“如果齐老夫人还记得昔日恩情,便请齐老夫人送民女一程,此恩此情,民女来世不忘。”

齐老夫人愣了愣,猛地俯下身去,狠命地按住痉挛不止的肺腑。

“你果真是……去意已决……”她轻轻点头,“也罢,你去了,是解脱,也是我孙儿的救赎,我便,成全了你……”

齐老夫人走后没多久,方嬷嬷便带着一小瓶药粉找上了裴玄霜。

“姑娘,你要的东西,老奴送来了。“

她将药瓶放到裴玄霜枕边,小声道:“老夫人说了,此药喝下不会太痛苦,姑娘便……放心去吧。”

“有劳齐老夫人了。”裴玄霜眼中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方嬷嬷望着那张苍白清丽的面庞一抖,后退两步,仓皇欠了欠身:“是。”

她迅速转身离去,不敢再多看裴玄霜一眼。

“姨娘好生歇着吧,老夫人送来的补品都是顶好的,记得按时服用,早早调养好身子。”方嬷嬷故意大声道,“奴才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姨娘。”

这是做给下人的戏,裴玄霜无需配合。

待床帐徐徐落下,她伸出手,将枕边的紫玉药瓶拿了起来。

瓶塞打开,药瓶里殷红的药粉显现了出来,裴玄霜敷衍地嗅了嗅,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几味绝佳的毒药。

选了如此名贵的毒药给她,齐老夫人还真是有心了。

裴玄霜一哂,扬起头,将毒粉吞了下去。

毒粉入喉甚是干噎,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继而将药瓶掖在枕下,深吸了两口气后缓缓躺平在榻上。

希望一切有个终了。

希望这双眼睛,永远不用再睁开。

在梦幽水榭昏睡了整整三日的谢浔莫名打了个觳觫,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去找寻裴玄霜的身影,却发现自己睡在梦幽水榭中,立时勃然大怒:“谁叫你们将本侯送到这里来的!裴玄霜呢?她在哪儿?”

“主子,裴姨娘好端端躺在琅月轩中,主子不必惊慌。”守在榻前的蓝枫道。

好端端?怎么可能好端端!

他刚刚明明梦到她死了!

“本侯昏睡了几日了?”谢浔胡乱穿戴好衣服,“本侯昏睡的这几日,她如何了?”

“主子昏睡了足足三日了。”蓝枫飞快答道,“裴姨娘处有王院判等人悉心照顾着,尚无大碍。”

明明听得裴玄霜“尚无大碍”的消息,可谢浔心里依旧放不下,他瞥了蓝枫一眼:“你说,她还没死?”

蓝枫的脸白了白:“没有。”又补充道,“听闻老夫人今日过来看望过裴姨娘,裴姨娘与老夫人感情颇深,经老夫人劝慰后,许能解开心结……”

“你说什么?”不待蓝枫将话说话,谢浔忽然震怒地道,“你说,老夫人今日来了?”

蓝枫不明所以,甚是恐慌:“不错。”他凝眉,“主子,怎么了?”

谢浔盯着蓝枫冷峻的面庞,直感觉脑袋里一阵阵发紧,令他生不如死的头疾似乎又要发作。

“快走!”他催促,“去琅月轩,本侯要见她!”

当谢浔火急火燎赶到琅月轩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急着去梦幽水榭报信的白总管。

“侯爷?”白总管面色惨白如墙皮,额上爬满豆大的汗珠,见了谢浔,慌不迭一拱手道,“侯爷,大事不好了,裴姨娘她、她……”

“她怎么了?!”谢浔一把抓住白总管的衣领,“说!快说!”

白总管骇得舌头直打结:“侯爷,裴姨娘莫名其妙中了毒,眼下正……”

“什么?!”谢浔脚下晃了晃,猛地推开白总管,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裴玄霜的卧房。

卧房内,草药味浓得几欲令他晕眩。

他忍着阵阵袭上头顶的痛意,觑着眼走到裴玄霜的榻边,将王院判等一干人等推了出去。

“霜儿……”他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在裴玄霜鼻下,“霜儿,你别吓我……”

裴玄霜面上一片安宁,五官舒展安然,仿佛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