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我……”身心俱疲的檀茵呜咽起来,“我只是……很高兴你们还在。”
四个地基主一起低了头,有些抱歉地开口:“巫女,若是可能,我等也希望保你们平安。这些年来,也受了你们多少香火,可叹我等灵力低微,勉强维持这样的结界都很吃力了,时间一长就没办法维持。你等医生清醒,就速速启程吧!”
“已经很好了。”檀茵擦去泪水,“我离开后,还麻烦你们照看我爸爸。”
四个地基主互相望了望,沉重地叹口气,“巫女,你父亲的力量,恐怕在我们之上哩!刚刚也是靠他才驱除了所有的妖异。说来惭愧,要驱除他们,我们是没办法的。
“请你记住一件事情。所谓妖异,其实不能造成你任何物理性的伤害,他们只能攻击软弱的人心,只要够坚强的话,是拿你们没办法的。坏就坏在,要坚强,只有一个办法:绝对信仰。”
“什么是绝对信仰?”清醒过来的伯安声音微弱地问,檀茵赶紧过去扶住他。
“彻底的信仰,信仰到看不见任何妖异。”地基主们异口同声地说,“信仰什么都行,坚决的信仰反而可以拒绝一切妖异的影响,甚至,信仰‘不相信’这件事情,都可以避免妖异,但是你们……”他们犹豫了一下,“你们是真正‘看’得见的,所以很容易被影响。至于你爸爸,他的信仰够虔诚,虔诚到可以阻止所有妖异的现形了。”
“对妖异来说,最可怕的是不被‘承认’。因为没有感应、不被承认,他们就失去‘存在’的意义。”另一个地基主苦笑了一下,“其实人魂也是,我们仰赖的只是稀薄的香火,有了这种‘承认’,我们才拥有了很微弱的灵力……”
“别说了,快不行了。”他们四个聚到伯安和檀茵身边,“我们缩小结界,可以送你们到火车站,之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随著日子渐渐过去,妖异们原本还有所忌惮,等确定神明的确封天,欣喜若狂,到处寻找适合的“容器”,而檀茵他们,等于是第一目标;就算集合竹路镇所有的地基主和土地公,还是保不了啊!撑了这些天,已经是极限了。
檀茵和伯安忐忑地上了火车,地基主们愁眉不展地望著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巫女离去。他们的时代,真正结束了,愈来愈没有人祭拜他们,他们的灵力,也随著「承认”的消失,愈来愈薄弱。
“我们会留守到真正消失那天为止吧!”
这些阴神们相视苦笑。
“最糟也不过是去投靠都城的管理者。”
他们都沉默了。深深的束缚在这片上地上,他们这些阴神,又真的能去哪儿?
“只能希望巫女平安吧!”地基主喃喃,“只要她还记得我们,大约消失的那天就可以迟一点来临……”
像是逃难一样上了火车,檀茵和伯安交握著手,希望给对方多一点的勇气。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们像是手无寸铁的孩子,突然被扔到狼群中。
空气愈来愈沉闷,像是氧气一点一滴的被抽离,他们垂下眼睛,不敢去分辨在他们身边的到底是人类,还是妖异。
“哇啊啊!啊啊啊啊~~”原本坐在后面沉睡的乘客突然站了起来,嘴角满是白沫地扑向他们俩,口齿不清地说:“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啊!给我……把你们的生命给我……我要活、我也要活啊……”
他那样的狰狞把檀茵吓得尖叫起来,整个车厢的人却都陷入昏睡中,没有人动弹,负伤的伯安连忙将那人踹开,将檀茵保护在他身后。
此起彼落的,昏睡的乘客,一个个站起来,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眼见就要扑上来了……
“吵够了没有啊?老娘都不用睡觉吗?”一个丽装时髦的美女霍然站起来,忿忿地举起手上厚沉沉的稿子,一个个朝著脑袋敲下去,“靠夭啊!我审稿已经审到火气旺,出差出到长痘子啦!你们还吵三小?吵三小!没见过坏人吗?要搞怪到旁边去!在我管九娘面前吵啥?班门弄斧吗?”
神奇的是,她敲一下,就有一道白影恐惧地飞出去,乘客又瘫回座位继续昏睡,她气势十足的往玻璃窗一拍,“管九娘在此,诸妖异可以滚了! ”
像是一阵狂风刮过去,原本的窒凝一扫而空,突然可以呼吸了。
檀茵和伯安互相看了看,满心惊讶。
她,看起来是很像人,但也只是很像而已。
“管小姐,谢谢你的解围。”檀茵小心翼翼地道谢。
“别跟我说话。”管九娘将眼睛垂下,不耐烦地继续看稿子,“我的麻烦够多了,不需要加上你们这对超级大麻烦。”
“但是你救了我们。”
“我没有!”管九娘大声叫起来,“我哪有啊?我只是不想被打扰而已,哪有救你们?我只是个普通的编辑,别烦我,离我远一点!”她很厌恶地挥挥手,像是在赶小鸡小鸭似的。
“她是普通的……‘狐妖’编辑。”仔细观察管九娘好一会儿,伯安悄悄地跟檀茵说。
檀茵点了点头,那位“普通的编辑”,隐约可以看到狐尾和狐耳。
“别看我,死人类。”管九娘含含糊糊地抱怨,“妈的,坐个火车也有事,实在很苦命!”
管九娘不想理他们,他们也不敢多嘴,一路上还算是平安,两个人精神紧绷好久,难得有人守护,也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他们才刚睡熟,却被人猛力摇醒,一睁开眼睛,居然是管九娘紧张的脸孔,“你们要去哪儿?”
檀茵和伯安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开了座位,走到摇摇晃晃的车厢连结处,颤巍巍的几乎要摔出去了。
管九娘大力地将他们拖进来,表情阴晴不定,“妈的,我不是奶妈啊!现在又有个大家伙来了……”
火车一到新竹靠站,她将他们一起拽下车,“这班车不能坐了。”
“为什么?”两个惊吓过度的人跟在她后面小跑步。
“这列火车要出轨了。”她瞥了他们一眼,“好了,脸孔不用这样惨白。我不会让这列火车真的翻了,我还赶著回台北呢!听好了,你们先离开火车站,不停的往前直走不要转弯,任何人叫你们都别回头,也绝对不要回答。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看到的第一间旅社,不管是多么破旧或者不正常,住进去就是了。天亮搭第一班的火车到台北,明白吗?”
管九娘不耐烦地在他们背后画符,用力一拍,“走!”
看著他们走远,管九娘叹了口气。真是超级大麻烦!原本她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两个人前生与她有宿缘,现在相逢了,不帮上一帮也不忍心的。
她媚眼微闪,身形瞬移到已经开走的火车。满车的人部在昏睡,空气沉闷得像是充满了瘴气。
在檀茵和伯安坐过的座位上按了按,尚有微暖。她原本就是吸食人气的妖怪,虽说为了躲避天敌化身为人安分了许多年,但是借用稀薄的人气幻化人形,倒还是简单的。
有人昏沉地清醒了一下,看到两个座位都是空的,又阖目睡去,但是看在妖异的眼中,那两个人都还在座位上沉睡,反而那个碍事的狐妖不见了。
悄悄地隐蔽自己的气,管九娘默默地坐著,希望这样的欺敌之计,可以引走大部分的妖异。
伯安和檀茵紧紧的握著手,惨白著脸孔,低头一路疾行。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是新竹的街上也太静了些,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鬼哭似的风声,白得发青的路灯凄惨地亮著,像是睁著眼睛的夜。
“等等,等等呀!”他们背后传来管九娘的声音,“等等我!那些妖异找上我了,救救我呀~~”凄厉的呼救声划破了恐怖的夜晚。
伯安想回头,却被檀茵紧紧的拉住,死命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