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刹那间天地逆转。

渺小的虚数蝴蝶越过抽象空间的每一道维度,飞向了故事的起点。无数宇宙的时间维和空间维重重叠叠地织在一起,构成一张没有孔眼的网,从林疏玉沾着金粉的指尖垂下,向虚幻的远方蔓延开来,织成一张命运的棋盘。

没人知道这个棋盘后是否坐着一名鬼魂般的棋手,也没人知道这个鬼魂是否也是他人棋盘上的一子。在这条复杂的长链里,或许每个人都是神工智能。

但那有什么关系。至少,他还能分清什么是真的。

梅血之刺的最后一笔交易无声达成。命运的齿轮咬合在一起,首尾交合,如衔尾蛇般完美无错。林疏玉在感叹养狗烧钱的同时,又忍不住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耐着性子将那个超难度连环任务做了下来,不然他就真没辙了。

这也是虚数蝴蝶作为一个一次性道具却在三次元中被炒出天价的重要原因。它是唯一可以无视物种限制,将作用对象溯回到初始存档点的复活道具。

而柏洛斯的初始存档点在哪里、又是什么状态,林疏玉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答案。

银发青年在荒原上慢慢走了十几分钟,在脚酸之前停下脚步。他拨开眼前开得正盛的曼珠沙华,蹲下身,将大衣披到了灰头土脸的柏洛斯身上:

“快起来,再捡你最后一次。”

第102章 回到现实,大大滴糖/“您就是我的盛世。”

天尚未完全亮,呈现出一种有着玻璃质感的橘色。空气湿度很高,蜷曲的石蒜花瓣上结满了上亿个水塘般的宇宙。在熹微的晨色里,它们同时折出明亮的光芒,如同上亿个微型的太阳。

在太阳的包围下,柏洛斯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脏了。他像个刚从皮格马利翁手中诞生出来的泥胎,在千刀万剐之后,终于从尘土里抖开了五光十色的孔雀屏。

不过人还呆呆愣愣的,仿佛没睡醒。

林疏玉耐心地等他开口。虚数蝴蝶作为一个神级道具,虽然很好用,但就是有点太好用了,把烧烤味的黑坨坨直接回溯成了九岁的小屁孩。好在他对小孩一向挺有耐心,看对方一直没有动作,便也坐了下去:“好吧,不起来就不起来。那你让让,给我留点地方。”

一缕清淡的梅香在银发青年靠近的瞬间弥漫开来,让人恍若置身冬日僻静的梅园。柏洛斯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一眼不错地望着他低垂的眼睫、挺翘的鼻梁、形状漂亮的唇珠,连呼吸都止住了。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银发青年侧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羊绒衫,细长的锁骨从领口伸出来,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流银般的长发委在地上,衬得鸦青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柏洛斯莫名其妙地有了种发抖的冲动。身体中的腺体坏掉一样分泌出过量的激素,让他的牙关和手指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他屏住呼吸,轻轻触向那散了满地的银发,却又在触到的一瞬像被烫到一样骤然缩回手。

林疏玉一愣。下一秒,对方便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扎进了他怀里,肩膀和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打一场打不完的嗝。

碍于孔雀帝国现任君主返老还童,林疏玉不得不重新执掌起了大权,哀伤地结束了摆烂人的美好生活。出乎他的所料,整个权力交接的过程异常顺利,自始至终连反对的声音都没听到。

唯一引起波澜的是,在听闻LIN又从野草原野上捡了个小孩后,这片荒凉的边境之地一跃而成了当下最火的景区。无数旅客竞相穿上了最破的衣服,排排坐在花海里,以期哪天自己也能走个狗屎运。一时间,连深渊裂缝的消息都阻挡不了帝国人民的热情,恐怕就算魔王降世都难以将他们赶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帝国向全世界昭告了一个消息:魔王已经死了。

消息发布出来以后,举世为之轰动。“魔王”作为深渊的最强战力,始终犹如一个阴影般覆盖在全世界的上空,保不准哪天就会抽疯划开几道深渊裂痕,率领着大大小小的魔物侵犯人界。

而帝国却告诉他们,这家伙死了,并且从今以后都不会存在了。

全世界都是一张震惊脸,但发布消息的是LIN本人,再不信也信了。有少数“深渊之主”或者“黑撒旦”的极端信徒坚决不信,但在万般求证后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深渊的确损失了大部分的恶欲,力量骤然衰减,再也无力同帝国的军队抗衡了。

事实上,所谓的死神火并不能烧死魔王,而是会将祂们的恶欲转化成一种非生非死的存在,否则当初柏洛斯想死的时候大可自焚了之。祂们真正的死因在于那整片伪三维时空都被烧毁了,恶欲解离产生的物质从时空的裂隙里倾泻而出,散落向了无数个未知的空间,也就是物理意义上的魂飞魄散了。

这部分散落的恶欲极为庞大,让整个深渊都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深渊大恶魔们失去了大半力量,如乖顺的羊羔般低下了头颅,主动向帝国投诚,自愿让深渊化为了帝国的辖地,接受了帝国的统治与管理。

至此,缠绕帝国千百年的诅咒终于终结,帝国即将迎来新的盛世。

“您就是我的盛世。”

黑头发的少年跟个长颈鹿一样从窗口伸进脑袋,把林疏玉吓了一跳,手中的羽毛笔险些在信纸上洇下脏兮兮的墨渍。他有些无语地扶了一下单片眼镜,向少年道:“都告诉你门口可以直接进了……算了,下次记得敲窗。”

最近柏洛斯长得很快,基本是用魔力催熟的,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可以抱起来的小屁孩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人。林疏玉有点担心这样会加剧生长痛,劝他按照自然规律慢慢长就行,但柏洛斯表面答应,身形增长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也不知道到底在急什么。

嗯,大概率是某种拿不上台面的恶欲又长出来了。

这东西也不能摁着他的头让他憋回去,林疏玉除非斩草除根也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了。但死回来的柏洛斯黏人黏到了恐怖的地步,每天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说,还要换着法子跟他示爱。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没过多久,皇宫上下都传遍了LIN新纳了一房妖妃的风言风语,还有人说先皇就是因为争宠失败后气急攻心才去世的。

当然,林疏玉并没对外说柏洛斯人没了,官方的说法是抱病。而对于这种争宠失败的说法,柏洛斯并不恼火,因为他自觉将自己代入到了争宠成功的妖妃身份,得意到不存在的尾巴都翘起来了。林疏玉本来就攒了很多事没处理完,还要时不时地被对方翘起来的尾巴骚扰一下,最后索性让他易个容后去上学,免得见到他就烦。

柏洛斯这些年来打架都过于依赖恶欲,使用的法术很不正统,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幻术都能被多年不动干戈的林疏玉轻松破解。正好现在变小了,林疏玉便想让对方再去受点教育,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政务还没处理完。

然而柏洛斯很好地辜负了他的期望。这个点哪个学院都在上晚自习,柏洛斯这一看就是逃课回来的。见林疏玉微微拧眉,他赶紧掏出一本幻术方面的书籍,腆着脸凑上去:“我请过假了!是因为老师他也没搞清楚,所以我才回来问问您的。”

“。”你最好是。

林疏玉将文件放在一边,拿过柏洛斯的书,看完封面就再次陷入了沉默。这种秘籍在游戏界面里都是橙色级别、带好几颗星的,拿去问初级学院的老师属实有点过火。柏洛斯对他的沉默无知无觉,还很臭屁地说:“我幻术现在学得特别好,教材上的都会了,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觉得我是个天才。”

“。”希望你尊重一下你用掉的那个道具。林疏玉懒得说他,侧了侧头问:“哪里不懂?”

柏洛斯摸了摸泛红的脸,指指某处做好的标记。林疏玉略一颔首,抽出张空白的纸开始演算。这个世界的幻术其实和现代密码学有点接近,很像加密和破译之间的拉扯。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一样事物从三次元的维度观测是密码学,从孔雀帝国的维度观测就成了幻术。

“是这样的。”林疏玉很快搞懂了柏洛斯问他的东西,边写边讲解道:“要解析这种幻术,首先要让它的原始魔纹之间产生碰撞,并确保这种碰撞是有价值的……”

时间仿佛骤然倒退了二十年,回到了很久很久前那些静悄悄的黑夜,银发少年将书本上的知识拆开,一点一点讲给旁边的黑发小孩听。羽毛笔尖簌簌地擦过纸张,满屋只听得见纸笔的摩擦声,以及香炉里细微的燃烧声。

林疏玉讲了半天,正想问问柏洛斯听懂了没,一抬头却发现黑发少年的脸涨得通红。他有点想揪住对方的耳朵问问到底听没听他讲,但自己的脸却也跟着泛起了热。他用力咳嗽一声,扶了下单片眼镜,借以掩饰面上的尴尬:

“你看我干什么,学会了?”

柏洛斯倒是没走神,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特别快。他热着耳朵,逼迫自己不要乱往LIN身上看,连忙点头:“我会了。”

“会了那就演示给我看。”

林疏玉将书一合,面无表情地说,像个禁欲冷漠的考官。风在合上书的过程中流过去,将一缕银白的长发吹到柏洛斯的脸上,让他的心尖一麻,连带着嘴巴也磕巴了一下:“好、好。”

他沉下心,排除杂念,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一行行魔纹在空中快速闪过,向桌面上笼去。半秒之后,书房的檀木桌生根发芽,开出了一双纯白、清澈的并蒂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