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玉删掉韩兆的联系方式,从阳台出来后,首先闻到的是血腥味。

身材颀长的青年手腕上鲜血淋漓,触眼是刺目的红。见林疏玉面露震惊,他倒从容不迫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是我不好。逗狗的时候将它惹急了,一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他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浅,看上去很是难过,字里行间都在指摘自己的不是。柏洛斯被茶得火冒三丈,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冤过虽然他的确很将把这个崩坏的2.0弄死,但也不至于真跟2.0在LIN的家里大打出手。可对方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刀,甚至染脏了LIN的地板。

真是可恶!!

柏洛斯大为光火,张嘴就想给2.0来口真的。但LIN不仅一把拽住了他的狗绳,还要陪对方去医院。那个死绿茶自然欣然应许,而他作为罪魁祸首,不出意料地被关在了家里。

“汪汪汪汪汪汪!”

柏洛斯气得要死,用爪子使劲掰着门框,咬着LIN的裤脚不让他走。但2.0提前往LIN的衣服上做了手脚,不仅差点把他的牙撅断,还万分嘲讽地冲他勾了下唇,故作虚弱地跟着LIN走了。

司机很快到了。林疏玉和2.0一前一后上了车,中间的挡板随之升起来,形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2.0微侧着身,漠然的面容刚好陷在挡板构成的阴影里,像某种从黑暗中诞生的冷血生物。

车厢的后座很宽敞,是2.0自己家的车,处处透露着低调奢华之感。林疏玉小心地坐在离2.0几臂远的距离,心情七上八下的。不光是为了2.0的伤势,更因为离对方这么近让他心里毛毛的。

他扫了2.0一眼,神经下意识地一紧。但2.0感受到他的视线后便旋即微笑起来,冲散了身上如影如随的阴冷气息。他转过头,目光温柔地望着唇色泛白的黑发美人,笑笑道:“让你这么紧张,我会很惭愧的。”

青年眸光柔和,毫无侵略之感,但可能因为天生长得凶,还是让林疏玉产生了一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林疏玉微微抿了下唇,低头望向对方手上的伤口,声音免不得有些发涩:“……痛得厉害吗?”

那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和它的主人一起陷在阴影里,乍一看如同缠在苍白石柱上的黑蛇。而2.0依旧在笑,嘴角的弧度像某副挂在博物馆里的传世名画,有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有一点,你亲我一下就不痛了。”

林疏玉吓了一跳,将自己往靠背里缩了缩,像只炸了毛的猫,浑身上下都在说不要。2.0见他不愿也没说什么,依旧面色不改,唇角微弯。

他在无回殿的时候不怎么笑,但破罐子破摔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笑了,仿佛将笑容长在了脸上。林疏玉分不清他的表情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能勉强道:“真的很抱歉,让你被咬到了。那个,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伤吗?”

2.0点了一下头,朝林疏玉伸出手,袖口在前臂上垂下,露出新鲜的伤口:“当然可以。”

光线随着这个点头的动作在他脸上跳动了一下,从额角滑到了眼珠里,让那枚无机质的圆珠刹那间有了惊人的纵深。林疏玉下意识地躲开了2.0的视线,有些忐忑地往他的方向倾了倾身,飞快地往他腕上瞄了一眼。

那上面分明是整齐的刀口,连个牙印都看不见。

林疏玉刹那间直起了身,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望了眼窗外。外面是完全陌生的景象,而非他以为的,前往附近医院的道路。

过度的震惊让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紧缩起来。林疏玉扣住门把手,声音绷得很紧:“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有点伤心。”

2.0收回手,指尖在手腕上轻轻一抹,淋漓的血口便痊愈无踪。他继承了一代柏洛斯强大的能力和俊美的外貌,只是性格却走向了更为偏执的极端:

“……他说你喜欢乖的,我就用尽全力让自己乖一点。但事实上他错得离谱,您喜欢的从来不是会乖乖跟在您脚边给您当狗的那一款。”

漆黑的轿车稳稳当当地滑入车库,车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柏洛斯2.0给不断挣扎的黑发美人披了一条羊绒薄毯,轻轻松松地将人单手抱起,穿过开着冷气的地下车库,大步向前走去。

“所以我伤心地琢磨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似笑非笑地捏了一下黑发美人因为恼怒而皱起的鼻尖,语气癫狂到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傻子才会去计较喜不喜欢。谁心最狠,谁就能将您牢牢锁在身边。”

第98章 他抱着小孩转过头,对着屏幕难得地弯了一下唇

林疏玉在柏洛斯2.0的手臂间努力扑腾,意识却不可避免地模糊了。

在他的知觉里,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最后褪成了极致的白。同样苍白的触手湿淋淋地钻出地面,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手腕上,将他牢牢地锁了起来。

“不要再挣扎了。”

2.0贴在他耳侧,声音穿过耳膜旁突突跳动的血管,轻声说:“反正早晚你都会说服自己接受我,就像之前那样。”

林疏玉用仅存的意识大声骂他。2.0对此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倾过身,将他放在床上,用鼻尖细细地闻他。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很像林疏玉家里那只毛茸茸的大狗,但大狗被骂了之后会很伤心地耷下耳朵,他却对此毫不在乎。

不仅毫不在乎,甚至还被骂爽了。他笑着将黑发美人抱在怀里,掌根从林疏玉细瘦的骨头上抚摸过去,一边摸一边想怎样让对方多长一点肉。要他说那个1.0实在软弱得可笑,LIN不想吃饭的时候就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

若是交由他来养,就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2.0松开手,着迷地将脸压进青年的颈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近乎癫狂的痴恋。LIN的怒气通常维持不了多久,不痛不痒地骂几句就没声了,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放任自己将对方想象成孕育自己的母亲,正对他敞开怀抱,用爱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虽然他很清楚,对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用这种眼神去看什么人。

林疏玉觉得自己被某种黏腻湿滑的怪物缠住了。那个庞大又丑陋的怪物就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变得十分艰难。

但定睛去看的时候,那些恐怖的白色腕足又通通消失了。视野内并没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只有一间昏暗而华丽的卧室,以及一名压在他身上的黑发青年。

他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副真正的手铐。他难以置信地晃了两下手腕,将手铐撞得哗啦啦直响,脊背也发着冷:“……你知道这叫非法监禁吗?”

黑发青年在他胸口上歪了歪头,表情像那种天生的恶童,又无辜又邪佞:“原来你们这里管‘爱’叫这个。”

这话讲得很奇怪,就像他不是这里的人一样。林疏玉无言以对,索性闭上了眼,不想看2.0在他面前那张放大的脸。但2.0却不依不饶,还喘着气在他耳边说”不要露出那种脆弱又可怜的神情”,否则自己很可能干出一些很失礼的事。

……碰上神经病了。

林疏玉浑身发毛地被对方闻了一整个上午,直到接近午饭时间时2.0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将他抱进了餐厅。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解开手铐的意思,甚至还想亲手喂他。

黑木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餐布,如同新娘雪白的婚纱,从下颔底下铺出去,银锥子一样捅进视线的末端。2.0大约是想打造一种烛光晚餐的效果,但气氛过于冷硬,让燃烧的白蜡看上去格外阴间,仿佛吃完这顿饭就可以直奔地府了。

林疏玉往桌子上扫了一眼,提不起一点胃口。他抗拒地偏过头,躲开神经病朝他递过来的叉子,难以忍受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打开手铐?”

2.0没有说话。林疏玉以为他罕见地良心发现,刚偏过头,嘴巴就被强行塞入了什么:“!”

那东西的口感很怪,林疏玉急着想吐出来,却被逼着咽了下去。他捂着嘴咳了好多下,咳得眼尾都红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狗肉。”2.0看着眼睛红红的林疏玉,仍是微笑:“好吃吗?喜欢的话我下次亲手做。”

林疏玉的脸色刹那惨白,手铐被撞出了很大的声音,椅子都险些翻掉。他死死瞪着2.0,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它又没有真的咬你!!你是疯了吗?”

“你误会了,我没有杀祂,世界上又不止那么一条狗。”

2.0有些伤心地为自己辩解,但眸色还是静的,好像眼睛和嘴巴之间没什么关系一样。他抽了张纸巾,给林疏玉擦了擦濡湿的眼角:“反正祂也活不了多久,与其让你多恨我一点,还是让祂自己把自己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