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豫立也不喊疼,坐到床沿边把脸凑到钟玉河面前,“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可是明天就要走了。”
“走?”钟玉河蹙着眉盯着薛豫立,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去哪儿?”
“去趟吏部,霍丞相已举荐我入朝为吏部侍郎,不过我还得去赴个试,顺道熟悉熟悉工作。”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叫了霍兄帮忙照顾你”
“他他知道?”钟玉河的面色霎时大变。
“他不知道,我谁也没告诉。”薛豫立拍拍钟玉河背安抚着他,“我只让他暂时住在府里,不会让他进你院子的,除非有意外情况,你就喊他。”
“我叫他过来也是图个安稳,我信任霍兄,就算出了事,叫霍兄看见也比被那些下人瞧见好,你现在这个状况待在府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薛豫立叫人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马车上抬得时候,霍靖安也恰好赶到。
薛豫立看了看尚还灰蒙蒙的天色,“霍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得早点来呢。”
霍靖安的面色有些愣,随即扬起一个笑,“早点来送送你嘛,怎么,弟妹不来送你吗?”
“我和你说过的,娘子他病了,出不了房间门,没法来送我。”
“你记得千万别进他的院子,除非他有什么大事叫你。”
“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他觉得自个儿生病的样子不好看,怎么也不肯叫人瞧见,你可别去触他的霉头。”
第三十四章滋生
马蹄嗒嗒,尘土纷扬。
车轱辘吱呀呀地轮转,沉重地碾过霍靖安的心头,挤压出一泼酸涩又稠蜜的汁水。
霍靖安眼底晦涩不明地凝望着疾驰而去的马车,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一大早就匆匆赶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豫立要出远门,把公主托付给他,本是对他的信任,他也想不辜负薛豫立的信任。
但他就是不能抑制,一次次地揣着撇不干净的绮念踏进禁地。
他昂首抬望镀金的匾额,上书“公主府”三个大字,是他的问心有愧。
他怔怔地凝视良久,直到一旁的管事孙伯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霍公子,厢房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先去放置行李?”
霍靖安收回视线,大步踏进府门,“走吧。”
穿过那片柳树林再过一道长廊就到了给他预备的厢房,霍靖安看着隔壁也有人住过的气息便问道:“怎么,隔壁也有客人吗?”
孙伯答道:“那是驸马的卧房,虽然驸马这段日子不常在这儿,但还是得叫人打扫,可不能落了灰。”
不常住这儿?
霍靖安心思一动,“驸马现在是和公主住一块儿吗?”
“只未曾呢,只是公主这几日身子有恙,驸马就会去公主那儿照料她,衣食都是驸马一手照料的,也不叫下人插手,院子也不让旁人进。”
孙伯是国公府里的老人了,打小儿看着薛豫立长大,他自觉他家公子自幼聪慧又为人正直,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他们几个老仆私底下都猜测过公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回家。
国公府地位尴尬,就是攀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也应是个小家碧玉,是与公子琴瑟和鸣的贤良淑德的女子。
谁也不曾想公子偏偏被玉河公主挑去做了驸马,长安谁不知玉河公主的嚣张跋扈,背后又有太子撑腰,可偏偏公子被赐婚后喜上眉梢,心甘情愿地去入赘。
他看到那位公主时,也不得不感叹,他人都道公主美艳,却不知她是世间辞藻再难形容的绝色,莫说是他家公子,谁能不爱她呢?
公子对公主一往情深,本是夫妻恩爱的美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就没见过公主对他家公子有过什么好脸色,公子百般讨好,也只换来一个冷硬的睥睨。
孙伯忍不住叹惋道:“公子可就差把胸膛都剖给公主看了,他们皇家人的心肠,怎么就这么硬呢”
“或许” 霍靖安遥望外头伫立的一排柳树,公主的院落在对面,“或许是因为,公主的心不在他身上。”
夜半风声萧萧,把烛火摇曳得扭曲。
霍靖安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直直地看着眼睛窗外的那片柳树林。
他平日里甚少喝酒,但今夜他实在是难以入睡,这才饮了几杯。
夜晚的风并没有叫他清醒些,反而催发着酒精,烘烤蒸腾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连他自己也觉得甚是可耻的怨念。
她喜欢阴凉,有了那片柳树林应该会很高兴吧,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对薛豫立生出些好感来。
可是那是他费了心思弄来的,薛豫立不过是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凭什么就能揽尽功劳呢。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想,薛豫立是他的兄弟,是那么信任他,可是那些嫉妒就是如潮水般吞没他。
怎么会是薛豫立呢?
换作别人,他怎么也不会这么难受,可偏偏是薛豫立,他最好的兄弟薛豫立,长安城的富贵公子哪个瞧得上薛豫立,唯他赏他才华,处处搭他一手。
却不曾想到最后抢走他大好姻缘的,就是薛豫立。
为什么不让他见公主一面呢,既然让他来照顾公主,何故不能让他见一见公主呢?
每次来公主府都是这样,明明有关公主的事都是来拜托于他,到头来却连见公主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果那么不相信他,只管把他和公主隔得远远的,再不相见就是,可薛豫立偏偏有意吊着他似的,又叫他来照料公主给他一个空想。
月凉如水,霍靖安不知不觉走到了钟玉河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