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皇姐,不要!”

“我信,我都信你不要离开我”

太子的头低埋在钟玉河的颈间,身子激烈颤动地有些吓人,呼吸间蒸腾的热气都尽数喷在钟玉河的皮肤上,滚烫的眼泪关不住闸似的都顺着钟玉河的肩颈淌到衣裳里尚还酸痛的地方。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暗处,钟玉河面色冷硬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寒冰,漆黑的眼底尽是厌恶轻蔑。

几个兄弟都一个样儿,贱骨头。

钟知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钟玉河是男子的事他倒是缓缓并不难接受,细细想来其实有迹可循。

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太子为了钟玉河争风吃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激烈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但他就是觉得很奇怪。

钟知生狐疑地瞥了一眼钟鼓旗,但见他面色凄楚阴沉地盯着抱在一块儿的两人,整个手臂都痉挛着。

钟知生正眼一看,钟鼓旗的手紧攥得不成样子,骨节绷到快断裂似的发着白,狰狞的青筋暴起,指甲嵌进肉里掐出的血稠稠地滴在地上。

第十九章生疑

暴雨骤停,四人回到营帐后不久,皇帝便大操大办结束狩猎的庆功宴,也算是庆贺他们平安归来的宴席。

觥筹交错,众宾欢也。

那些群屐少年或痛饮烈酒,或巧作诗令,或善射投壶,吆五喝六地打闹作一团。

有几个官吏怒目发指,痛斥子嗣胡闹放肆,皇帝也只摆摆手不甚在意,抚须长笑打趣儿道:“无妨无妨,谁家小子不是个皮猴儿呢?”

在座官吏闻言也只得附和着应声大笑,稳坐席位瞧那一帮子锦衣少年嬉笑逗趣,看着看着就看出些端倪来。

那些桀骜清高的少年酒过三巡醉眼迷离看的是谁,飞花诗令作的又是谁的闺名,投壶得中又是盼谁盼得面红耳赤?

更深露重,晚风徐来。

桃花树下粉腻簌簌,饱沾雨露的桃瓣沉在钟玉河的额间,恰是冰雪肌肤,靓妆喜作桃花面,勾得那一帮子情窦未开的少年郎都痴痴地看直了眼。

少年意气总是风发,少年心事不过怀春。

年少的瘦骨骼装不下满腔热血的欢喜,青春的薄皮囊裹不住怦怦直跳的春心,他们不会也不屑像市侩的大人似的把自个儿的热腾腾的情感称斤算两谋个好价儿。

他们只会挖空心思去讨好意中人,饮酒作诗、投壶骑射,都不过是揣着一颗卑微又雀跃的赤心,像求偶的雄鸟招摇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尾巴谄媚,殷殷企盼意中人的青睐。

有脑子活络的官吏眼珠子滴溜一转,心底算盘打得叮当响,状似无意地朗声问道:“玉河公主是否已到婚配的年龄?”

话音刚落,满座寂然,无敢哗者。

皇帝抚着长须的手一顿,嘴角的笑霎时僵硬了下来。

太子端着酒盅的手猛地一颤,冷不防地撒了一身的浊酒。

钟知生骤然停止和附近官吏的攀谈,面色阴沉再不见言笑晏晏。

四皇子面露凶光,眼底遮不住的阴翳,覆着薄茧的手掌缓缓把上佩在腰侧的长刀。

嬉笑的少年们也都停止了打闹,面上或喜或忧,或羞或赧。

锐利似尖针的目光打四面八方刺过来,吓得那官吏额角黄豆大的冷汗直冒,喉头咕嘟滚动了一下,自觉好像说错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父皇!”钟玉河攥紧拳头拍案而起,秀气的蛾眉微蹙,嘴唇咬得发白。

他是一点儿也不想皇帝接茬儿,他甘不甘愿雌伏男人身下尚且不论,洞房花烛夜合卺酒一喝,衣裳一褪,他是男儿身的事儿还瞒得住吗?

他像条蓄势要咬断猎物脖颈的毒蛇,阴测测、恶狠狠地瞪着那官吏,恨不得把那老东西的破嘴撕得稀巴烂,叫他再也说不出那些狗屁倒灶的胡话。

皇帝知道钟玉河的不情愿,他私心也想再留钟玉河几年好好享享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不想把钟玉河过早地嫁出去。

毕竟钟玉河是他的第一个子嗣,也是他仅有的公主,是他唯一触及不到夺嫡暗潮好孩子,他只有在钟玉河面前才能做个毫无顾忌的慈父。

皇帝还没来得及张口婉拒,就见泱泱人群里有一翩翩公子上前长跪,正色道:“臣乃吏部尚书长子,年方二十,尚未娶妻,府里只两个通房丫头,斗胆恳请皇上赐婚玉河公主。”

“倘使公主愿意下嫁不不不,倘使公主愿意叫臣入赘,臣会从一而终地待公主,岁寒无改,终始不渝。倘有违背,就叫臣遭五马分尸,受车裂之刑。倘使公主不慎有所差池,我愿意终生为公主守灵,再不续弦。”

闻言皇帝和在座的官僚脸上都有些动容,站得越高看到的风景越缤纷绚烂,那些眼光缭乱的人也好物也好,就横在面前垂手可得,试问有几人能克制心底的贪欲呢?

三妻四妾是贪欲,聚财无厌是贪欲,争权夺利亦是贪欲,打小儿身在高山巅该是凌云壮志的尚书府长公子,却能把这些贪欲撇得干干净净,只愿得一人。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皇帝舍不得把钟玉河过早地嫁出去,却也不想叫钟玉河错过有情有义的如意郎君,他迟疑着还没思量出个究竟来,就见人群里又有一俊俏少年上前长跪,颇是不服气地叫嚣道:“有过通房丫头不干不净的,竟也敢肖想公主。”

“臣乃礼部尚书次子,尚未娶妻,不曾有过通房丫头,愿入赘公主府。臣会事事顺遂公主,疼她爱她,不叫她有一点儿的不欢喜。倘使我狼心狗肺地辜负公主,就叫我就叫我”

少年喉结微咽,漆目烁烁地轻瞥一眼旁侧的钟玉河,模模糊糊看见钟玉河似是看着他,霎时脸色绯红,心底徒然涌起一股釜底抽薪的勇气,咬牙道:“就叫我尚书府满门抄斩!”

“哐当”是礼部尚书跌坐在地,桌椅横翻的声响。

礼部尚书惊鄂而起,布满皱纹的老脸气得涨红发紫,怒目发指地哆嗦着斥道逆子。

少年的身子颤了一下,却仍是跪得稳稳当当一点儿也不见动摇,“倘使公主不幸遇难,我甘愿陪葬,不会一个人苟活在世。”

有一有二就有三,人群里霎时骚动不已,不一会儿又跪出来一个少年,一个接着一个,竟足足在皇帝面前跪满一排。

一群鲜衣少年拈酸吃醋起来的泼辣样儿竟是较村口掐架的寡妇也不遑多让,你推来我搡去地吵闹个不停,像是就要拔刀操戈似的。

钟鼓旗剑眉冷竖就要拔刀上前制止,却蓦地被身旁的钟知生一把按住,“你想把事情闹大吗?事由皇姐而起,要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说烂摊子会归咎在谁头上。”

钟鼓旗低头沉默,澄澈的眼底满是晦涩挣扎,最终还是将刀“啪”地一声收回刀鞘。

皇帝蹙眉就要处理突然混乱的局面,却见太子迅雷不及掩耳地长剑出鞘,面色阴沉冷硬地在叫嚷得最凶的几个少年脸上划破一大道肉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