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怀衍心跳如雷,听到连氏的声音冁然一笑,试探问道:“姑母是说,五表妹心中有我?”

连氏瞧他这喜不自胜的模样,也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傻了?”

连怀衍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一想到阿鱼有意于他,就止不住笑意,向连氏确认道:“姑母是如何得知?”想到连氏说她也曾有意两家结亲,抑制住心跳问道:“难道五表妹也曾求过姑母?”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竟肯为了自己去求长辈么?

连氏看他期待的眼神,心中也确定了二人并未私相授受,失笑道:“她最是乖巧懂事,怎么会来求我,昨日我们去看你们游街,你正好在第三个,等我事后问她看中的是哪一个,她说的便是第三个。”

连怀衍想到昨日杜贺生跟裴颢的话,结合连氏所说,脸上的笑意就不那么确定了,犹疑问道:“第三个,也或许是探花郎?”

“不会。”连氏肯定地打断他,“她从来就因着身份跟几个姐姐不同而处处敏感,先是说的第三个,是那媒婆怕拿不到媒人钱,跟她强调是探花郎,那时候我当你爹娘看不上我们家,哪里肯让她长了心思,神情便不大好,她看我神情不对才顺着媒人的话说是第三名,不是第三个。”

连怀衍并非自大之人,听着连氏的话又觉得牵强,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确认道:“姑母,五表妹那时真是说的我?”

连氏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觉得好笑,斩钉截铁道:“你当时从酒楼下方路过,我跟你五表妹就站在栏杆边上,我当时还说就是这第三个最好,她若是要说探花郎,何苦不说探花郎、不说第三名,非说第三个?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当时马上的儿郎,当你一人风采最好,看中你才是常事。”

连怀衍也被她说服了几分,心头又生喜意,忙掩住喜悦道:“姑母这便是允了?”

连氏站起身来,“我说可不作数,还得问问你姑父,不过你既有心,姑母自当为你想着,那裴颢虽是探花郎,可我听你姑父昨日回来所说,我便生了几分不喜。”又嘱咐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出去切莫跟你爹娘说,也莫要跟旁人透露,不然五丫头遭人议论……”

“姑母放心,侄儿明白。”二人这才出去。

连二太太正等得心急,见二人出来时脸上皆带着笑意,便当此事能成,连氏出来之后却不提此事,她又看向儿子,想问都说了些什么,又见他摇头,心中急躁起来,“小妹,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事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连氏却不敢直说,斟酌道:“二嫂别急,此事还要看云丰的意思,还有五丫头她姨娘那里,我们也是要问上一句的。”

“一个姨娘……”

“别说府中之人,以德妃疼爱妹妹之心,她少不得也要问上一句。”连氏补充几句话打断了她,连二太太这才作罢。

过了一会儿杜贺生终于来了,他也诧异舅兄怎么大清早就携了人来此,方见过礼连景明就表明来意,杜贺生果然也诧异起来,跟连氏对视一眼,看她微微点头,想了想便道:“此事我如今还不好应答舅兄跟嫂子。”

连氏也道:“毕竟儿女婚事,我们也不是那等昏庸的人家,还是要商量过后才好决定。”

连二太太还欲多说几句,就叫连景明打断,“小妹说得对,毕竟婚姻大事,若是商量好了,还是派个人来府中送信的好。”说完就作势要离开,连氏忙挽留道:“留下来用过中饭再回吧!”

“不了,今日虽是休沐,大理寺还有卷宗要我去整理的。”连二太太却想拉着连怀衍留下,叫连景明加上一并走了,“昨日刚唱完榜,怀衍今日应当与同科们出去畅玩才是,再说了,事未定,留在此处,招了闲话不好。”

连二太太本想反驳他能招什么闲话,本就是亲戚,可见他神情肯定,看妹妹妹夫也没有多少留人的意思,才跟着出了门去。

连氏将他们送到外院,请他们明日来赴春宴,连怀衍走之前又向她投来恳求目光,她连连点了头,带着笑意回去了。

此桩婚姻的另一位主角阿鱼毫不知情,还在苦恼杜贺生昨日传来的归云轩的话,叫她明日梳妆打扮好了跟杜杙一起到鹿鸣院中去看书,这就十分刻意了。

她想到昨夜义父话中的意思,严家也有意于裴颢,她思前想后,严家跟杜家相比,自然是严家更好,听闻王相公不过三五年就要致仕,到时候执掌中书门下的不是严涞就是连学林,连学林没有血缘的外孙女跟严涞的嫡亲孙女,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翻开一本《春秋》想让自己静下来,可是脑中思路却蔓延得宽,杜家如今虽有好声誉,她姐姐在宫中也受宠,可官家断不可能放任外戚做大,虽明面善待,往后义父跟大伯也难以走上执宰之位,这样看来,裴颢怎么会放弃严家而选杜家。

阿鱼也不急切,她对婚姻之事并不期盼,或许这科进士中没有她的缘分,寻个更普通的人家对她而言或许更好,只是义父、义母定是不许,如今除了士大夫和勋爵之家,其余的皆不能保得圆满,这些年的相处,她也十分感激杜家,义父、义母都是仁善之辈,又怎么能违背二人意愿呢?

雁影走进来就见她愁眉紧锁,手里拿着的书也不见翻动,过去问道:“姑娘这是忧愁什么呢?”

阿鱼回过神来,对着雁影叹了口气,“烦心事甚多。”又见她手上捧着衣衫,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津宝姐姐送来的,说周姨娘为四姑娘做了许多新衣裳,姑娘跟四姑娘身量差不多,就给您也送了一身来。”雁影说着将衣裳放在桌子上,拿起几件朝阿鱼身上比了几下,满意地赞叹几声,“这颜色果真衬得姑娘容色明丽,津宝姐姐说四姑娘一看到这衣裳颜色就想到了姑娘,叫她给送了来,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阿鱼摇头,“叠上吧,先前姐姐送来的首饰里面,有一对刻了杏花的白玉插梳,你去找出来叫敛秋送给四姐姐。”

雁影应下,将衣裳叠了放进箱笼中,又去妆奁里翻找,阿鱼也走过来帮她捡装,“姑娘,奴婢记得原先咱们还愁屋里边没钱,如今找对梳子都要咱们一起来翻了。”

阿鱼也笑了气起来,理着手中的钗环,“是呀,不曾想及笄之后府里边首饰都打得勤快了,姐姐又送了那许多。”

两人还在理着首饰,紫烟就来请阿鱼跟文姨娘去昉砚斋了,阿鱼当是裴颢之事有了论断,心中也有些忐忑,文姨娘也是紧张局促的,“你说太太叫咱们去能是什么事?莫不是那探花郎真的反悔了?”

阿鱼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慰道:“姨娘莫急,等到了太太自会同我们说的。”

文姨娘怎么能不急,她本就想着普通人家就好,做不做官不要紧,人是实诚的就行,可是以如今杜家的门庭,看连氏跟杜贺生的态度,怕是非要找个新进士了。她也不是说进士不好,若能有个进士女婿她如何不高兴,就怕裴颢不肯连氏跟杜贺生还要强求,到时候误了年纪就不好了。

第 76 章 [VIP]

文姨娘进去之后见不仅杜贺生在, 就连周姨娘也在,虽不知周姨娘在此做什么,不过见杜贺生跟连氏脸上都有喜意,猜测莫非是裴颢许了, 心中的忐忑倒是下去了去, 顺着连氏的吩咐跟女儿在一边坐了下来。

阿鱼小心观察着连氏跟杜贺生的表情, 见他们笑容和煦也稍放了心, 又见连氏戏谑看了自己一眼, “叫你们呀, 正是为了五丫头的姻缘。”

听到这话阿鱼便垂了眼眉,做出一副害羞情态来, 只小心听着长辈们说话。

杜贺生跟连氏方才也商量了,二人对连怀衍满意得不行, 这才急忙叫了文姨娘跟阿鱼来,不料周姨娘倒是先过来了,她却不是听了风声来的,而是来打听谭仲白的,昨日杜杙回来之后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自然急切得很。

连氏见她来也不欲避讳她, 清了清嗓子跟文姨娘说道:“裴颢是不成了,不过……”文姨娘还来不及听“不过”后面是什么,就忧心不已,眉眼皆是愁意,又觉得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唉, 本也不想这般好的。”

阿鱼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 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 却不知连氏脸上的喜意何来。又听她对文姨娘道:“你别急,这没了裴颢,还有更好的。”

阿鱼微微抬了眉,想听她的后文,文姨娘也抬头看向她,连氏看文姨娘如此紧张也不卖什么关子了,径直道:“今早她二舅舅跟二舅母来过,说想为怀衍求了五丫头,我跟老爷都觉得再好不过的,怀衍这孩子你也见过,满东京再找不出第二个他这样的。”

文姨娘乍然得闻此讯,怎不欢欣,连怀衍的人品她自然欢喜,原来也常听阿鱼跟灵雨夸他的,这样好的婚事她哪里不应,喜道:“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我还能拿这个诳你不成。”

“这可是……这样的好婚事……”

阿鱼坐在一边听得心头一紧,连家?八个舅母无数姨娘的连家?还有十七个小姑子,家里姨奶奶的丧事还有人穿红带绿地在院子里玩耍……这可不妥,她顾不得屋里几人的欢娱,抬头抗议道:“太太,这不……”又想到连氏对连家的欢喜,斟酌道:“太太,我……我如何配得上怀衍表哥,这婚事……”

“哎呦,咱们五姑娘这是高兴坏了。”周姨娘摇曳着腰肢走到文姨娘身边来,拿着团扇轻轻扑了阿鱼几下,戏谑道:“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你二舅母看中了你,你就值得。”

杜贺生也笑道:“陶儿莫要妄自菲薄,你的才学人品,在闺秀之中也是佼佼,如何配不上?”

阿鱼看除了自己诸人都欢欣得很,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来,生怕得罪了义母,便思忖着请求道:“我们两家本是姻亲,连家乃簪缨门第,表哥虽非家中长孙,可却是连家族中这一辈出的第一个进士,他的妻室定要四德兼备,女儿厨艺女红皆不善,也不通治家之道,唯恐担不起这样的担子,往后坏了两家的情分。”

连氏听着却是心中起了怜惜之情,她先前既认定了阿鱼对连怀衍有情,此刻阿鱼的举动在她看来就全是惶恐和不自信,又想到侄儿的请求,便道:“你义父说得对,切不可妄自菲薄,我们家从不让女儿学《女诫》《女则》这些,就不指着往后你们去了夫家能操持针线、洗手为羹汤,再说管家理事,我看你是最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