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秉舟看他这模样还惋惜,“可惜了,我看阿鱼跟我才是良配,你就在你姑父姑母眼前,他们却也不曾想到,便是你有心,却无父母之命,这是无济于事的。”

他却无半点急色,敛了眼中流光笑道:“不是什么难事。”他先前总是受母亲那句兄妹之情桎梏,如今超脱,便明了何为人间盛景。

他遂拉着人出了琼林苑,对着杜贺生道:“姑父,人我带来了,只是可惜,秉舟并无意。”

他说完了话杜贺生才看清了人影,见连怀衍眼中光彩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又听他说安秉舟无意心中也可惜,还想开口说几句,就被扶上了杜家的马车,“姑父,我想起有要紧事要回家,秉舟也不劳您送了,我顺路送他回去,您便先回家吧!”

杜贺生在此门外等了许久,此时走却不太甘心,想拉上安秉舟在车上详谈,连怀衍却十分殷勤,“姑父,如此漏夜,再不归去恐姑母担心了。”他这才作罢,心道就多发几道帖子罢了,到时候看了家中两个孩子的品貌才学,不愁他们不动心。

送走杜贺生之后连怀衍长舒了一口气,叫侯在苑外的垂文去叫马车来,安秉舟此时已经被他一整套动作弄得瘆了,不愿再同他同乘,也叫自己的书童去叫马车来。

“秉舟你叫马车做什么?我送你回去便是,你不会是想去……”

“打住!”安秉舟离他远了几步,上下打量着他,半响才道:“我跟阿鱼毕竟兄妹一场,看怀衍兄也尚算满意,如今就不多奉陪了。”

连怀衍失笑,眉间荡开一片疏朗之气,“也罢,我也要快些回去同家中商量。”

安秉舟看书童已经牵了马车过来,不待近前就走了过去,几步登上马车,“怀衍兄,我先行回去了。”说完就叫书童坐上来,叫车夫驱车离开。

连怀衍还想叫他,却只见一阵扬尘,此时垂文也牵了马车过来,看他笑得开怀问道:“郎君何事如此畅意?”

“尚且不可说!”说完他也快步登上马车,叫车夫快行,车夫领命扬鞭,策马飞舆,只余一阵辘辘的马车声回响在琼林苑外。

“原来如此。”连怀衍坐在马车中,不由得笑出声来,难怪自己总觉得谁都配不上她,若是自己,倒是堪堪匹配的。

她聪慧又机警,处处为人考虑,去年杜家家宴廊上对诗之时,并非他才思敏捷,只是一到她念诗,就忍不住关注过去,所以连氏问何人能对上之时他才脱口而出,后来将麒麟镇纸送给灵雨也是不想她失望,藏书阁中她替自己解围……回忆起来,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倾怀过,先前他姑母跟他母亲总是说兄妹之情,他又从不解小儿女心事,今日接连受了几次刺激才明白过来,哪有什么兄妹之情,不过风月事耳……

“回来了,亚元郎回来了!”连家门口早已有许多下人等着,看到马车近来就放起了鞭炮,府中人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就见连怀衍踏着鞭炮声走了进来,“怀衍,娘这辈子值了!”连二太太几步扑到了他的跟前,情绪激昂道。

连府其他人皆上前来道贺,连怀衍一一行礼道谢,却不见连学林跟连景明,连二太太又紧紧拉住他的手,他只好问道:“父亲跟祖父早已归来,是在何处?”

“你父亲醉了,已经歇下了。你祖父应是还在他书房,他回来……”

“娘!您去将父亲叫醒来,我有话要说。”连怀衍此时心中急切过甚,轻轻将连二太太推开来,走出人群,“娘,我在祖父书房中等您跟父亲,定要速来。”说完就匆匆离去。

连二太太还沉浸在妯娌们艳羡的眼神中,儿子的话叫她十分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忙问道:“啊?怀衍?有什么事非要今日才说?”

连怀衍却已经走远,她这才过头来对诸人笑道:“这孩子,才刚中进士,恐怕是要跟他祖父讨论政事。”

众人纷纷附和,就连一向跟她不对付的连四太太也逢迎讨好了几句,她听得飘然,也不忘儿子的话,带上丫鬟去把连景明叫醒。

连学林今日出尽了风头,加上连怀衍,他家可就一门四进士了,连怀衍名次还如此高,叫他如何不欣喜,此刻正在书房中写祭帖,打算明日敬告先祖。

就在他斟酌笔墨之时,书房外响起了数道人声,“四爷来了。”“恭喜四……”

“祖父!”这是连怀衍推门进来了。

连学林看他一副焦急情态,笑道:“何事如此着急,我还当你会跟同窗们出去饮酒听曲……”

“祖父!我有话想说。”连怀衍眼灿寒星,疾步走到案前拱手道。

连学林少见他如此之态,放下笔欣然道:“何事要提?”

连怀衍之前就被长辈叮嘱过,婚事不可自专,他的婚事需要仔细考虑,故而榜下捉婿一事与他就无缘了。他将连学林从书案后请出来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沉吟道:“祖父,我的婚事,不知你跟父亲可有了主意?”

连学林立时就明白了,抚须大笑,“可是见到同窗皆被人选中了有所意动?”

连怀衍面带赧颜,却不言语,又看向连学林,听得他道:“也要你自己合心,祖父并非专断之人,也要看你父亲母亲的意思。”

连怀衍点点头,仔细看着连学林的神色,开口问道:“祖父记不记得姑母家,我五表妹?”

“嗯?”连学林未料他竟看中了杜家的,皱眉审视着他,“那个孩子,我也见过几面的,你是在杜家借住那几年,跟她生了情意?”

连怀衍急忙否定,试探道:“我在杜家那几年并未与她见过几面。”

“那你为何提起她来?”

连怀衍在马车上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开口,诚恳地看向连学林,“杜家的姑娘,皆是要读书的,祖父可还记得?”

“嗯。”

“礼部试前日,姑祖父请我们前去杜家鹿鸣院中,拿了严参政的诗文同我们分析,正是五表妹的一席话叫我思路开阔。”连怀衍此话并不算假,不过他自己看法跟阿鱼也是一样的。

“我先也以为严参政喜文风矫饰,即使杜家几位先生试图说服我,我也不愿改变看法,还是五表妹的一番话才叫我醒悟。”便将阿鱼当日所说言来,边说边看向连学林,见他不时点头心中便生了喜意。

“五表妹的那番话跟先生们所说的,内涵上并无二致,偏偏只有她的话最令叫我信服。我同她会面次数并不多,都是在杜家几位长辈眼下,从无越矩之举。但是通过杜家两位表弟,也读了不少杜家几个表妹的诗文,只有她的最叫我诚心欢喜,孙儿不知此为何般心意,只是今日在琼林宴上听到姑父跟探花郎说话,说想要将五表妹许配给他时,才觉得心中一痛,便想回来同祖父商量。”他说这话这时神情恳切,又有几分欢喜,正合一副少年郎动心的模样。

连学林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他对阿鱼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严家,她被赵越所伤,苍白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样子,平日里见也是灵秀的,他看婚事,并非要多高的门第,全看亲家一家如何,若是杜家,倒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听孙儿的话,若是成了那孩子也定是贤妇,便道:“这孩子我看着是不错的,不过还是要看你父亲母亲的意思。”

连怀衍按捺下心中喜意,沉稳地点点头。

第 74 章(捉虫) [VIP]

连景明跟连氏却是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过来, 连景明叫灌了几壶醒酒汤,又吐了几回才清醒了几分,进到书房见到儿子就喜道:“我连家的麒麟,今日可算是叫为父风光了。”

连学林看他如此失态, 酒意都还未消, 严肃道:“今日虽有喜事, 何至于如此失态?”

“父亲说得是。”连景明立马肃容, 连怀衍就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 连二太太立马问道:“你如此紧急地叫我们来, 究竟是何要事?”

连景明也点点头,“对, 何等要事?”

连怀衍看着二人,想到母亲之前排斥自己同阿鱼往来, 便知她这里是棘手的,父亲倒是未可知,说起来还是这二人难以摆平,便后退几步跪在了地上,“儿子有一桩心事难解,还望爹娘成全!”

连学林看他这架势就笑了起来, 心道莫非是自己太好说话了?

连二太太却吓了一跳,想上前扶他起来,“什么心事呀?这大喜的日子要你如此郑重其事。”手却被轻轻推开,便听眼前人道:“我之心事,便犹东汉焦仲卿之痛。”

连景明酒意瞬间被惊去:“何至于此!”焦仲卿可是以死殉情之人, “你何曾有过此种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