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文官疾步走了出来,口中还有念叨之声,“快走快走,上科张榜之时刘侍郎就被没上榜的举子给打了,这科怕也有疯癫的。”

有眼明的还不待上前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兴奋高呼“我中了我中了”。

这人刚一出人群就被两个老伯逮住问了名字, “这位郎君,可有妻室?”这是等不及殿试就来捉婿的,多是城中富户跟武官。

这人看着都已三十几岁了,竟羞赧一笑,“读书多年, 未顾得上娶妻。”他这话说完这两个老伯就抢了起来, 一时间引人侧目。

杜家外院管事刘大郎手中拿着册子, 是要过来抄录名字的, 见此跟身边同来的管事笑道:“好在我们家姑爷跟三爷不曾亲自来,若以他二人的才貌,这半条街的人还不曾问是否婚配就要打起来了。”

等二人挤进人群,便在榜上搜寻起连氏交代的那几个名字,刚看到第一排,“有了有了,第十三名平江府连怀衍,连四郎……” “中了,姑爷也中了,二十九名。”

“三十六名,安郎君中了!” “简郎君也中了……”他二人见到一个名字就兴奋呼喊一声,周围的人听得嫉妒,问道:“二位,你们念这些都是你家的?”

刘大郎正看得红光满面,虽不是杜家的,他也与有荣焉,骄傲道:“我家姑爷还有我家夫人的侄儿,另几个都是我们家认得的。”

旁人听了这才平息了些嫉妒之心,刘大郎二人又搜寻了一遍,没看到杜徽的名字,这回没大声说了,窃窃道:“唉,连小郎也没中……四爷竟然也没上。”

“无妨,四爷今年才十七岁。”可是总有耳尖的人,凑到他们身边幽幽道:“你们家郎君才十七岁就是举子了?你们是哪一家?我家女儿今年十三岁,貌美……”

刘大郎二人急忙后退几步,在人群中躲避开那个老伯,终于见不到那人了,二人皆是庆幸地拍拍胸口,刘大郎又叫那名管事回去报喜,自己拿着册子跟笔墨到一边抄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第九名,裴颢,开封府的,名次又靠前。”

“这个黄州的,太远了……连四郎,如今都在东京了,也抄上,表兄妹也是佳话……安郎君,年纪不大,但是跟五姑娘是旧识,青梅竹马更和乐……唉,简郎君娶妻了……这个福建的,太远不行……”

他抄得入神,周围也有人围观他,听他口中念念有词,走近一听颇觉好笑,有一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他念了出来,又被排除,遂问道:“这位郎君,方才听你念了某的名字又没写上册子去,不知你这册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刘大郎恍然回头,见一相貌端正的郎君正看着他,年纪也不大,遂问道:“郎君是何地人士?” “某是广南人士。”

“这就对了,太远了,我家老爷太太交代了,最远不能超过应天府去。”其余人这就明白了,这是择婿呢,有好事的笑道:“到时候能抢到一个便不错了,你家还挑呢。”

刘大郎颇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继续抄了起来,到了一百名开外就不再抄了,仔细数来,册子上也才二十余人,除去那些娶了妻的,恐怕剩下的也不多了,他抄完连笔墨都不曾拿,揣上册子就跑回家去。

杜家此时也在欢庆,却不好张扬,不久后就是殿试,陈允之还需养精蓄锐,他如今对杜家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情感。

一方面他心中总觉得父母对杜家及杜沅的仰赖让他十分痛恶,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在杜家住的这段日子里,他感受到的跟他原先心中所想的全然不同,长辈和善,两个姨妹也乖巧柔顺,两个小舅子又端方有礼,皇城之中的德妃贤名远播,一时间回忆起妻子来竟觉她身上全是优点。好在他心胸还算开阔,未被这份忧虑占据全部,又腾出时间来看书。

老太爷只是给家中下人各自加了一份赏钱,也不办宴会庆贺,命家中这段时日务必森肃,一切等殿试放榜之后再谈。

刘大郎拿了册子回来之后连氏就打开翻看起来,看到还有连怀衍,不由笑了出来,“叫你择了近的抄,怎么还抄了这么近的?”

刘大郎是个灵光的,立刻笑道:“我看那些人未必就有连四郎君人才好,小的看到一个矮小身材、三十多的竟然叫人围住要做亲,看到连四郎君这样的怎么肯放过。”

连氏听得开心,打发了他二两银子叫他下去了,自己则是合上册子叫人去找了媒婆来,要说东京城中哪些人最善打听,莫过于这群靠嘴巴吃饭的了。

等媒人到了连氏先是请吃了一顿好酒菜,然后将册子拿给她,请她去打听上面的人家世背景、婚配与否、人品如何等等,这媒婆哪有不应,想到这家两个女儿,如今既然找了自己来,等这事办好了,以后两桩婚事不都是自己经手?回去就雷厉风行地打听去了。

如今像杜家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如今东京城中风头最劲的当属这科贡士中年轻的那一批了,就连简夷,要不是他妻子也出身名门,媒婆都敢踏进他家去。

安秉舟也不轻松,他是此科贡士中最年轻的,今年才十八岁,排名也靠前,上门之人络绎不绝,为得清净只好躲到简夷家中去,看到早在他家的连怀衍跟顾氏兄弟,众人面面相觑,又笑出来。

此科顾安未中,却不气馁,还有心思调笑其他几人,“你们就这么出门了,若是媒人到了家中去,令尊令堂答应了下来可如何是好?”

连怀衍无奈笑道:“我母亲多半是看不上,她见谁都挑剔得很,就连我五……屋中几幅画,她都嫌画上美人太娇媚。我的婚事她也不能一人决定,还要看我祖父跟父亲的意思。”

安秉舟的情形却不同,他颇为艳羡地看向连怀衍,“我母亲正相反,她看哪一个都好,不过也要同我父亲商量,我父亲又远在襄阳,我出门之时已经交代了她切莫应了任何人,她也是有分寸的。”

顾隽此时就得意了,“好在我早已订亲,尚无此忧扰。”简夷却比他更得意,叫了女儿过来抱着,“还是我好,钥儿,对不对?”

简钥手里抱着只磨喝乐玩,闻言“嗯啊”敷衍一声,全然不理会他,简夷又摇摇她,“钥儿,你说爹好不好?”

“嗯。”又是一声敷衍。

“哈哈哈哈哈,延思啊,钥儿分明就不愿理会你了,非要自讨没趣。”顾隽笑得倒在地上,手还指着他父女二人,简夷听了也不生气,忧愁地叹了口气,“唉,这才长大了一岁就不爱理人了,往后可怎么办?”

简钥这时才将视线移向他,听他叹气就伸手捂住他的嘴,“爹不要叹气,老得快。”这话让屋里其他人也大笑起来,此间氛围又复欢畅。

从礼部试放榜之日直到殿试前,这些日子是东京世家择婿的一大好时机,连氏从媒婆手中拿回来那册子之后就十分惋惜,“怎么只剩了这几个?”

杜贺生不似她那般着急,劝慰了几句,“人才贵精不贵多。”

“也就只有这五个了,五个里面还加上了安郎君跟怀衍,剩下三个里还有一个鳏夫。”连氏把册子拿给他看。

她并非没有考虑安秉舟跟连怀衍,只是一想到她二嫂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就说不上的为难,还有安秉舟,算是这科里最出众的了,可听说王相公都派人上门去了,哪里又争得过。

杜贺生看了也是先想到这二人,“怀衍在我们家也住了几年,说起来这些人里我对他是最满意的,我们两家本是亲戚,若是成了亲上加亲更好,但是我观舅兄跟二嫂,似乎从未有此意,杙儿跟陶儿他们都是见过的,就算看不上陶儿是我义女,杙儿总能入他们的眼。”

他也颇为懊恼,想起日前跟连景明的玩笑之语,跟妻子商量道:“我放榜那日跟舅兄玩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何不两家继续做亲家,舅兄却只是笑笑不语,我就知晓他没那个心思了,既如此我们何苦自讨没趣。”

他又扫到安秉舟的名字,“我看这个安秉舟倒是值得一想,他跟陶儿有幼年情谊在,年纪又小,等个两三年再成亲最合适不过。”

闻此连氏就先苦了脸,幽幽道:“媒人说他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王相公也派人去过,还有些勋爵之家,我听媒人说他那母亲是个泥和的,谁都看得满意。”

杜贺生未料王相公也会参与,思及他那长孙女也想明白了,有些气恼道:“王相送女入宫的打算成不了,倒是知道趁自己还没致仕赶紧为后人做好打算。”

第 70 章 [VIP]

连氏想到了阿鱼及笄礼连怀衍送来的礼物, 叹道:“只怕这个安秉舟就要叫王相家抢先了,虽说有幼年情谊,可是五丫头及笄之时,怀衍是从安秉舟那里听到的, 风雪极寒中叫垂文送了贺礼来, 府里可不曾收到安秉舟送来的贺礼, 可知他对五丫头并无男女之情。”

“若是他托怀衍一起送来的呢?”

“那就更不妥了。”连氏斩钉截铁道:“他们这般年纪, 已是知晓避嫌了, 若是托怀衍送来的, 不就证明了他怕咱们多想有所误会?”

杜贺生却嫌她太过绝对了,“如此也太过武断了些, 有几人在婚前就两心相悦的?再说了,他家也未必就能看上王相家, 等殿试之后,他若真能中,我在琼林宴上亲自问他。”

连氏想了想,这样也不算错,又说起杜杙来:“四丫头这里,我看这几个都是不错的, 尤其这个谭仲白,家世清白,也是东京人,我跟周氏提了她也满意得不行。”

杜贺生也凑过来看,“这谭仲白确实不错, 祖上也是做过官的。”

连氏说起他就掩不住笑意, “他只一个寡母, 是十分明事理的人, 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丈夫逝后娘家要她改嫁,却要她将儿子扔给公婆,她遂与家中决裂。谭仲白启蒙都是她教的,家中资产大多用来买了书,谭仲白为人也端正,老爷若是觉得不错,我就叫媒人上门去听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