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点头,“你今日罚他们的法子倒是十分稳妥的,真要让二弟打了他两个,太太那里不止怨上他,也定然是要怨上阿霄的。”

阿鱼便道:“等用过了饭,我们还是去一趟昉砚斋,我把事情原委跟太太讲讲,总要她知道我们乖觉。”

等姐妹二人用过饭,天色已然渐渐昏沉,轻尘便带上灯笼,又叫雁影拿上一支蚊烟,留了朝雨看家。说来如今归云轩里,算起来就只有两个主子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有两个干杂活的丫头,一个叫敛秋,一个叫雪柳。

等来到昉砚斋里,里面却还热闹着,甫一进去熏月便道:“真是巧了,四姑娘也在呢!”

阿鱼便道:“我正是要去找四姐姐,到了园子里听杂役说四姐姐来了昉砚斋,正好三姐姐要来找二姐姐,便一起过来了。”说着两人一起向太太行了礼,连氏笑道:“你几个白日里帮你二姐姐做针线,吵得我这院子里蝉都不来,晚上还要来闹我。”

杜沅依偎在她身边,“她们只是帮着我分分线描描花样子,又不曾动手。”“你这话我是信的,一个荷包绣了三天,一朵玉兰花绣成了荷花,若是真是你们四人齐动手绣的,我们杜家往后嫁闺女可就难了。”

杜沅又是脸红,杜杙忙道:“我来就是给二姐姐送花样子来。”说着从素衣手里接过一方小匣子,递给了茗玉,“这些花样皆是些草木花鸟,佐了诗词,虽不新奇,但是这诗词与相配的花样搭在一起却是独一无二的。”

杜沅从茗玉手里拿过来翻看,连氏也跟着看了几眼,赞道:“你有心了。”

灵雨也笑道:“我这些花样子却不如四妹妹的有心了。”也从轻尘手里拿过来一方匣子,“先前陆先生将我们姐妹四人的画作做了整理,都放在鹿鸣院书房中,我跟五妹妹这些日子得空就去描了下来。”

说着走到连氏身边,翻花样子给她和杜沅看,“这是二姐姐画的,我们几个在听涛小筑造的盆池夏荷之景,绣在枕巾上正好。”

“这是五妹妹画的秋螃蟹图,那时才刚学画,笔法稚嫩,这几只腿还是二姐姐给添上的,绣成荷包便十分可爱,还有这张,二姐姐跟四妹妹合作的一副雪梅图。”

“这一幅是我们去岁重阳登高,二姐姐画的重阳登高图……”

听得她将这些图一一讲来,姐妹几个都十分感慨,不觉竟一同经历了这么多,连氏也道:“三丫头这些花样子你正好带了去陈家,你此去杭州,咱们不知离了多远,往后思念姐妹了,也可拿出来告慰一番。”

杜沅点头应下,杜杙便问阿鱼:“你说要找我,是有何事?”阿鱼见她向自己眨眼,便知她来这里恐怕不止送花样这么简单,应当也是为了今日杜丘教训杜显的事,便道:“昨天四姐姐帮我填的下半阙词,先生夸填得好,今天又叫我作一首诗,我便想去篁琴阁找你商量。”

太太笑道:“你这个惯会躲懒的,先生既然是布置了功课就当自己一力完成才是,怎么还要你四姐姐帮忙?”

阿鱼羞赧道:“正是我文采不够,怕做得不好,才叫四姐姐为我参考一二的,本来还想着我们几个里二姐姐文采最好,要她帮忙的,只是看她最近忙呢。”

杜沅便道:“你就会奉承我。”却也没有否认。阿鱼便道:“这可不是奉承,陆先生还说我须得向二姐姐学习,只是我脑子太笨,日日上学便觉得苦闷了,哪里还能像二姐姐这般手不释卷。”

杜杙接道:“说到上学,今日二弟回来还同我说今日四弟五弟顽皮,被他抓住了罚抄书。”又看向连氏,“不知太太是否知晓了?”

连氏却摇摇头,“他两个在松鹤堂里,我今日还不曾见得呢!”

阿鱼也笑道:“此事说来我也是有份的。”便将放学撞见他们的事将给连氏听,“我问他俩谁是主谋,竟都抢着回答是自己,二哥哥正愁如何罚他们,我便说抄两遍《千字文》。”说着俏皮地像太太看去:“还望太太不要心疼才是,他两个的学业,如今正好学完了《千字文》,抄了也好巩固,我本想着五弟上学也不知规劝哥哥想多罚他一遍,又见他两个感情好,恐怕四弟也要主动加领一篇,才各打五十大板。”

连氏笑道:“你这法子是不错的,我自然不会心疼的。”

第 22 章

阿鱼不知她语意真假有几分,又道:“恐是天气燥热,他两个总想玩闹,定不下心来,我想着回去让雁影每日做一盏薄荷莲子清心汤,叫他两个喝了。”

连氏却摇头,“他们在松鹤堂不知吃了多少东西下肚,你这里送一道汤去,过几天她那里又送一道菜去,反惹了老太爷老夫人不快,我吩咐冰库里多送些冰去鹿鸣院就是了。”

阿鱼便应下,几人又说了些话才散去,出了昉砚斋,杜杙便拉住阿鱼苦笑道:“今日你若是不在那里,二弟那个鲁莽性子恐怕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阿鱼道:“我又何曾不庆幸。”灵雨拍拍杜杙的手,道:“过了这几天,等二弟回去跟三弟一道上课就好了,只是五弟那里,还要我们小心翼翼应对着。”

几人穿过回廊,杜杙道:“我看五弟是个乖巧的,只是要你们两个多费心。”说完几人便分手各自回了院子里。

昉砚斋里连氏在熏月的伺候下歇下,不多时叹了一口气,熏月小声问道:“太太可是要起夜。”

“不是。”她撑手坐了起来,“自从阿显去了松鹤堂,我便总是忧心,虽说在松鹤堂总不至于短了他的吃用,可是这亲生的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养着,又哪里放心得下。原先在昉砚斋里,从不曾见他顽劣,自从五郎搬去了松鹤堂,三不五时便听说他又闹了事,不是摔了砚台就是扔了书。”

熏月掀开床帐,安慰道:“应当是去了松鹤堂里,有了玩伴便放纵了些,奴婢家那两个就是如此。先前奴婢只生了老大一个,长到三岁了也是乖得不行,后来又生了老二,便十分顽劣起来,整日也是上树下河的。”

连氏让她在床边坐下,调笑她:“你是得了三姑娘的好处了?”

熏月知她是玩笑话,笑道:“这府里,太太这里好处才最多,奴婢哪里肯要旁人的东西。”说着又要发誓,“不若我就起个誓,奴婢若是拿了三姑娘的好处,就要奴婢舌穿……”

连氏匆忙拉下她的手,“我是玩笑话你看不出来?”又拍拍她的手道:“你的话是有道理,只是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有你时时提醒我也好,叫我不要脑子昏沉了去。不过别人院里,丫头配了人都要出府去了,你呢,孩子才断了奶就回府来,还是我害得你们母子要受离别之苦。”

“太太可千万不要这么说。”熏月道,“我是仰仗您才得的好婆家,如今公婆俱在,有他们看孩子,我来府中更是清闲些呢,再者,如今昉砚斋中您用得趁手的只有我跟捡香两个,捡香还小,我实在放心不下您。”

连氏便道:“什么趁手不趁手的,这院里大大小小十来个丫头,用谁都一样,难不成你要一直守着我么?”

熏月笑笑,“奴婢还想老了给在您院里做个嬷嬷呢,奴婢如今看着紫茵跟紫烟都是不错的,跟二姑娘身边的紫瑶一同入的府,等他们能独当一面了,奴婢才好放心出府去。”

连氏也跟着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要是这般就好了,只是眼看着老爷三年任满后是指着京城去的,大伯如今颇受官家看重,又有我父亲二哥在京中斡旋,不出意外的话,最早明年春,最迟三年后,怕是举家都要往京中去的,到时候你又怎么舍得你的一双孩儿。”闻言熏月笑道:“便一同带去了又何妨。”

过了十几日,陈家来下聘礼,又约定了婚期在八月初九,老夫人搂了杜沅,同媒人讲道:“这八月怎就那一天是个好日子,再往后推辞几日,叫我阖家过个中秋都不肯。”

媒人笑道:“姑娘在您老人家膝下是过了十八年的团圆节了,陈老爷家也盼此佳妇,好过个佳节呢。”

杜沅羞红了一张脸,低头不语,灵雨三个坐在屏风后面仔细听着前头的动静,小声交谈着,杜杙道:“这媒婆好会说。”“他们做媒人的,全赖一张嘴,当然会说话了。”灵雨回她。

待打发了那媒人喜钱,等人走了又叫杜沅跟几个姐妹出去玩耍。

连氏看着聘礼单子跟老夫人道:“老爷先前写信同我说,这陈伯远为官清廉,故而两人才十分相投,可媳妇观这聘礼,光钱就一千贯,又有金钏、金锭、金幢坠各十对,又有这绸缎数箱,加之活牲数头,杂物许多。又有两间杭州的铺子,一间田庄……他这一年俸禄不过几百贯,未做官前家中又贫寒,如何来得这些?”说着连氏忧心道:“莫不是做个假清廉,实则真贪官,那沅儿在他家不是担着风险……”

杜老夫人便笑她,“你这是关心则乱了,陈伯远他老丈人虽说是个散官,但是浸淫官场几十年了,给女婿的帮扶定然是不少的,他们这些武官仕途上不会钻营,金银物件挣得比文官勤快多了,陈伯远这些嫁妆出得倒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如今你父亲任参知政事,与宰相共掌执宰,你大伯又掌管三司,你二哥也在大理寺中,陈伯远又在云丰手底下,这姻亲关系,叫他倾家荡产来下聘礼都是值得的。”

连氏这才笑道:“是媳妇想错了。”她看着院中的杜沅等人,“只是一想到往后这孩子,真就要做了别人家的媳妇,总是舍不得的。”

老夫人也感伤道:“头先允娇跟着她父母四处任上跑,我也见得少,她出嫁我只觉得家中添喜,如今这二丫头,是我看着一点点长大的,才知道这悲喜交加的滋味是什么样。”她口中这允娇便是杜昌生的长女,杜家大姑娘杜允娇,已经出嫁多年了。她又道:“不提不提了,你这些日子还有得忙呢,八月就是婚期,这嫁妆定然要比聘礼多上一倍,你去置备少说还要十来天,又有宴会要你操办……”

再说杜沅这边,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像来,小声道:“这是祖母方才塞我手中的,说是陈允之的画像。”说完又红了脸,杜杙便将丫鬟都赶走,道:“只有我们四个在,二姐姐你打开来看看。”

杜沅便展开来,几人各自看了一眼,对着杜沅调侃道:“二姐夫看着十分清俊端方呢!”“你瞧瞧他佩戴的荷包,正是二姐姐绣的那个。”又惹得杜沅面红耳赤,对她三个各自嗔骂几句。

因今日定下婚期,也是喜事一幢,便在松鹤堂设晚宴,一家团聚着吃饭,住在外院的连氏兄弟二人自然也被邀请了。连氏又想到成、周二位姨娘在院中寂寞,便请求了老夫人,将她们也叫了来。等到傍晚,松鹤堂里布置了三张桌子,女眷两张桌子,又用屏风隔了一张供郎君们用。

用膳时,杜老太爷先开了口,道:“今日是我们家二姑娘定下婚期的日子,也是喜事一桩,我们一家在一起用个便饭,都不要拘束,只当平时一般。”

众人便纷纷应和,待杜老太爷动了筷子这晚宴才算开始。虽还有天光照着,但是堂中已经点了灯,又有众多丫鬟不停换着菜色,绣衣朱履交织,虽无鼎沸人声,却见觥筹交错,看着极为热闹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