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秉舟心急如焚,听她这么说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好转身去,好声安慰了扬波的家人。

江太医进去之后立即便给扬波诊脉,又从药箱中拿了丸药出来塞在扬波口中,等皆看完了才道:“好在你们应对得及时,如今……”

阿鱼立马拉了他一把,附耳道:“江太医,您务必告知她这个孩子还活着,她记挂了太久,知道孩子没了也会丧了精气。”

江太医自是明白,在床头墩子上坐下,“这位娘子,你是个有福气的,老夫三岁认草药,到今天七十多年了,头回看到出红这般重孩子还能这么精神的,待会儿我给你施针,你听着稳婆的话慢慢用力。”

扬波点头,还牵了一丝笑出来,“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太医呢!”

江太医也慈祥地跟她说笑,“方才你吃那丸药,从前都只能宫里的娘子们用,见了老朽也不稀奇。”

阿鱼也上来给她擦汗,“江太医唬你呢,他们这些从太医局里出来荣养的,个个都在外头开药铺,你想见太医,往后去汴河边上那家江氏药堂,就是江太医开的。”

“哪有……哪有无事去药铺的。”扬波痛得手上青筋不断抽动,江太医看此时间便叫稳婆们催产,阿鱼却骤然别了脸落泪。

安秉舟在外听到里面的叫喊也十分焦急,不多时连怀衍跟安明先进了院子来,见到他二人齐将他叫到了院外。

连怀衍道:“陶儿今日觉得不对,我们便紧急来了你府上,来找扬波不见她,丫头说她被伯母叫去园子里宴客,我们找过去也不见人影,最后在园子里的假山处见着了人,方才寻去,便见了一滩油,她身边带的那丫头死在了荷塘了,手上还攥着一块碎布。”

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安秉舟也不会不明白,对着身后随从道:“去请奶奶过来。”

连怀衍伸手拉住他,“不能在这里审,陶儿说扬波心绪不稳。”

才正说着,却见有人奔跑前来,正是王芠,才到了安秉舟面前便跪了下来,神情十分狼狈,哭诉道:“大爷,是妾身的错,妾身引狼入室,不知元表妹这样糊涂,不知从何处听了些荒唐话,就要……”

“此处不该吵闹。”连怀衍打断她的话。

跟着王芠同来的丫鬟却也跟着哭喊起来,“大爷,王姨娘是……唔!”

连怀衍一脚踹倒了她,向内喊了垂文出来,叫他撕了衣袍堵了她的嘴,“既说了此处不该吵闹还欲高呼,弟妹莫不是听说太医来了故意想要惊怒产妇?”

王芠被他凛冽的眼神看着心里一紧,不敢再高呼了,还柔声道:“连少尹这是什么话?你无故踢了我的丫头,便是大老爷也不该如此行事。”她还想去拉那丫鬟,“琳琅,你没事吧!”

连怀衍便看向安秉舟,“要审问,我跟你同去,二郎你也同去。”

安秉舟看着他这情形分明就是怀疑王芠,虽他心中亦有此想,但是却觉此为家事,将王芠拉了起来,“还是不劳烦道樾兄了。”

连怀衍对他顿觉失望,“扬波若是无事,自是家事,若是有事,便该我管,律法里不管主母折辱打骂妾室,却要审主母谋害妾室性命。去请你的人或未言明,扬波如今生死未卜,弟妹在我眼中便是嫌犯。”

安秉舟听得生死未卜就慌了神,“怎么会……怎会,不是说只是出了红?”

安明先忙去搀住他,“不想哥哥在路上慌神,不敢直说,如今太医来了,想是无碍的。”

他怔怔走到院门口,却又抱头转了一圈回来,神情怔怔,“明先,我不能没有扬波,我要去看看她,我去看看她。”

王芠看着他这情形便觉自己此计施得对了,扬波对安秉舟太过重要,青梅竹马,朝夕相伴,有她在一日,她跟李陶只要还有牵扯,他就不会为了自己跟李陶、连怀衍决裂,所以她得死。她突然向院中奔去,“我去给妹妹磕头认罪,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她。”

她才跑进了院中就被连怀衍跟安明先拉住,正要高呼又被拉到了院外,“弟妹莫急,等扬波好了你再向她请罪。”

安秉舟还在一边徘徊走动,口中怔怔喊着扬波的姓名,安明先忙拉住他,“哥哥别慌,太医来了的。”

王芠未料到连怀衍会如此缜密,她的计划里,原本最多只出现一个李陶,未料她夫妇二人同来了,也无妨,如今活着便也罢,往后只要她在自己手底下,总有出事的一天,今日叫一个元家声名扫地便也够了。想到此她便轻轻走到安秉舟身边去抱住他安慰,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人终是安静了下来。

此时正有一个稳婆抱了孩子出了院子来,扬波的爹娘忙走上去,却被稳婆赶开,“别惊了,别惊了。”

他们便以为孩子好好的,都高兴了起来,稳婆却抱了出来到院外,众人见了都围过去,稳婆又挥开他们,见到王芠她便笑道:“正好奶奶在这儿,免得婆子我去寻了,里头那位娘子说这孩子托您的福才能降生,叫您第一个抱呢!”

王芠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只得将孩子抱了,却见襁褓包裹得严实,掀开一看却是一个浑身乌青的孩子,全无半点生气,吓得将襁扔在了地上。

安秉舟立时急起来,飞快跪地去抱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不是活的。”王芠终于害怕了几分,指着安秉舟怀中的襁褓后退了几步。

他闻言也立马去看,见了却是瞬间泪涌,抱着孩子哭了起来。

安明先也不知所措,只能拍着兄长的肩背安慰他。

王芠却突然看向连怀衍,“连少尹,尊夫人如此恫吓,究竟是何居心?”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心中无鬼,何惧恫吓。”他亦不觉阿鱼诡魅,稚子何辜?此举并不算过分,便看向稳婆,稳婆也是机灵人,立马道:“王姨娘无事,孩子出来之后太医给王姨娘吃了丸药,如今已是稳健了,孩子她也见了,叫婆子我来处置了。”

这话一出,除了王芠其余人都放了心,稳婆便去接孩子,“大爷,合该没有缘分的,不能强留,将孩子给我吧。”

安秉舟懊恼自责不已,又看了许久才将孩子递给了她,满脸泪水,想要走进屋中去,却在门口被拦住,“安郎君,王姨娘说凶手没找到之前不想见您。”

闻声他立刻便转头看着王芠,王芠也哭起来,“大爷,我带你过去找凶手,我怎么可能害了扬波,你信我,都是元表妹。”

“她害扬波做什么?她跟扬波素不相识,便是做了,除了你唆使还有什么因由?”

王芠看他步步逼近,拉上他的手,“大爷你信我,我当初知道自己能嫁给你,我不知何等欢喜,我在家庙中祷告了数日,知道婚书下了我欢喜得快要晕过去,你喜欢扬波,我怎么会害她?况且我如今娘家再无权势,只仰赖你过日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承认我妒忌过你跟她亲近,但也只有如此,你们自幼相识,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去了应天书院,这些都不是我拥有的,我想加倍对你好,让你记住我的好,我从前见人从不低头,为了你我去跟那些官家娘子讨好卖笑,我就怕你哪一日厌弃了我,我怎么会冒险做这样的事……”

阿鱼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连怀衍看了她问道:“扬波还好?”

“江太医医术高明,无大碍了,见着那孩子时跟我就猜到我是在骗她,却也坚强了,哭了一场,叫我出来看戏。”

他看着她眼睛红肿一片,无比心疼,看到安秉舟开始追问元氏害人的目的便摇头道:“秉舟太相信王芠了。”

她轻轻按住他的手,“扬波说他是被圣贤书误了,书里教他要爱护正妻、尊敬正妻,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书里没有教他妻妾不能两全,如今她要看看秉舟哥哥究竟还值不值得。”

王芠也注意到了阿鱼,却未见她出声,便道:“元表妹糊涂,我也是才知道的,方才听到有下人说扬波妹妹摔倒的地方有油,她身边那撷翠,听到这消息便慌慌张张,借口说衣裳湿了要换一身,我发觉不对,还想今日她提了一桶什么东西进来,便叫琳琅把她换下的衣裳给带了过来。”

琳琅便立马将一个包袱打开,安秉舟拿起来一看确见了大片油渍,裙子也撕破了,正缺了一块,安明先上来一看,“那丫头手里攥着的,似就是这样的布料。”

王芠此时才看了眼阿鱼,哭道:“扬波实在是委屈,元表妹……我当初还想元表妹怎会突然与我交好,原是她有一日去逛铺子,见到常指挥使跟着一位姑娘,买了同他一样的东西,后来她去查发现那姑娘是陶妹妹,常指挥使府中还有一个叫陶娘的姨娘,她便疑心二人有情。不知如何打探得我下头妾室跟陶妹妹交好,便来与我结交,我当时知道便说了她所想的太过荒唐,本以为她放下那念头了,谁知今日……都怪我引狼入室,等扬波好了,我给她端茶磕头,我也没脸再待在家中了,大爷您休了我吧!”

连怀衍在那些荒唐之语时便欲开口斥责,阿鱼拦住了,小声道:“表哥,等她演完了,等扬波看清楚了我们再说话,王芠有把柄在我手中,不要急。”

他神色不明地“嗯”了一声,阿鱼便轻轻拍着他的手,“表哥,不要胡想,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配得上我了。”他这才轻笑了出来,跟妻子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