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下了马车回了连府,不待问起门房就道:“四奶奶,杜家两位舅爷来了。”
她点点头走了进去,却在澹怀阁外面的沉香亭见到了碧茵,她刚走近就被叫住,“奶奶,奴婢这些时日都安分老实着,二爷、三爷这是来?”
阿鱼看她吓成这样,想是当时吓唬狠了,心中好笑,“跟你无关,你回去好好做事、伺候姨娘,他们今日是给我送东西来的,回去吧!”
碧茵立马如蒙大赦,对着阿鱼一礼便离开了,雪柳看她仓惶的背影笑道:“姑娘,碧茵胆子小,心可不小,听说二老爷昨日带她去了园子里赏梅呢!”
阿鱼顿时笑起来,“我说怎么昨日在八弟妹那里见着康姨娘她神色不好,原是这般。”
她走进屋去,就见杜丘跟杜徽正围着火炉商谈着什么,见得她来也只嘴上应了一声,阿鱼便在一边等他们说完了才问道:“二哥哥、三哥哥说什么呢?”
杜丘将手里的书给她,“我们来的时候在书摊上见着的,不知是谁所写,倒是很有意思,想是你爱看的就买了。”
阿鱼看了一眼封皮,《七国春秋平话》,又往里面打开看了看,“外头瓦子里讲史的?将史书编成话本子,是有意思,方才便是说这个?”
杜徽失笑:“自然不是,我们在书摊上见了有糅杂科举中第文章的集子,方才论说这东西做得巧妙呢。”
阿鱼点点头,杜丘才道:“你叫我们找的那些诗画,祖父知道要从鹿鸣院里带走,跟我们急了起来,好说歹说才叫我们拿了这些来。”
阿鱼看向他指的那箱子,叫雪柳打开了,“怎么只有三卷画?我从前画了不少的。”
“你得自己去找祖父要。”杜徽喝了口热茶,想到了什么又开怀起来,“祖父说你们这几个,个个都从鹿鸣院里拿东西走,不想着给鹿鸣院添些藏书,二姐姐来一趟搬走了我们从前画的那些宴饮、玩乐所作,三姐姐直接派人来把她着了墨的全带进了宫,四姐姐倒是不要画,那些诗词一篇不留,如今你也要这样行事,祖父哪里还肯?”
阿鱼不理他,拿了一卷画打开,立时就合上了,红着脸将画一丢,支吾痛诉,“这画……这画丢人呢,不要了不要了。”
杜丘抢过来一看,正是她初学画那年作的秋螃蟹图,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祖父怎么第一时间就抛了这画给我,原是外头卷轴上记着:陶作怪陋秋螃蟹。”
阿鱼要去抢了来,他却拿着画跑了出去,外头正传来通报,“奶奶,十姑娘来……哎呦,十姑娘没事吧!二舅爷,您没事吧!”
阿鱼忙走出去,原是杜丘跟十娘撞了个正着,杜丘正将画夹在腋下朝十娘拱手致歉,“某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十娘叫一个婆子拉着,头都低到了胸口去,闻言只小声道:“无碍。”
阿鱼忙过去将十娘拉到她房里,回头示意杜丘进堂中去,“十妹妹可有伤着了什么地方?我二哥哥方才同我玩闹,手脚粗笨了些。”
十娘耳垂红得滴血,“四嫂,我没事。”
阿鱼叫她坐下,仔细看了她周身确认无事才道:“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十娘终于好了些,只是脸还十分红,蚊声道:“我来向鹤音请教针线。”
阿鱼便道:“今日我两个哥哥在,我不得陪你,你就在我屋里玩,我叫鹤音过来。”
十娘点头,阿鱼才放心出去了,回了正堂就怨道:“二哥哥也是不仔细看着,人家小姑娘家家的,被你撞了个好歹可怎么办?”
杜丘讪笑着摸了摸头,“往后不会如此了,你可代我致歉了?”
“说了,她是个乖巧的,好在无事。”她顺手将画给夺了回来,剩下两卷也不打算看了,想想也知道是她初学画时作的,等关箱子时果然见了画轴上所写“陶作歪脖子大马” “陶作稀毛水鸭”,一见就是杜老太爷的笔法,阿鱼苦笑,这老爷子还这般好兴致整理他们的画。
等到傍晚连怀衍归来,阿鱼便叫摆饭,见自己房中还点了灯,便进去道:“十妹妹,来净了手,咱们用膳了。”
十娘这才惊觉自己留了这许久,方才点了蜡烛是有个小花看不清,闻言立刻羞赧起来,收了针线叫丫头拿着,“四嫂,我回去用便是。”
阿鱼却道:“往昔又不是没在我这里吃过,叫你四哥他们在外头,咱们在屋里用。”
十娘却不肯应,体贴道:“四嫂久未见兄长了,正该多说说,怎能因我耽搁了,我先去了,改日再来。”说着便拉上丫头出了屋,到了院子里见杜丘正攀着海棠树的枯枝跟连怀衍说话,脸就是一红,匆匆小跑出了院子。
第 151 章 [VIP]
年关总是热闹, 元日一去了就是元夕,上元节衙门里、学堂里皆放假五日,又因时人重此节更胜过除夕,还将十四、十五、十六三日定为上元灯节, 处处城镇悬灯耀光, 人人点赏元宵月、吟诵元宵词, 东京尤为热闹, 鳌山银树、处处鱼龙花灯, 只叫灯市如昼。
历数千年风流过来, 只有此时上元灯最明,不仅要赏灯, 还有赛灯,各色花灯如灯球、诗牌灯、镜灯、字灯、马骑灯、琉璃灯、影灯……数也数不尽, 琳琅罗列在东华门外,直绵延到了闹市,夜里锦绣胜白昼十分,御街两廊下各色奇术异能百般登场,奇巧百般鳞鳞切切,千街万巷皆繁盛浩荡, 叫游人耳目一新①。
阿鱼跟连怀衍抱了孩子来到街市赏灯,世清未曾见过如此热闹,在父亲怀里望着天上的烟花“呀呀”地喊,又入鱼龙阵中,烟幕层层钻了鱼龙似是行云布雨, 出了鱼龙阵中又见一大鳌山, 直冲云霄而立, 张挂了数千锦绣花灯在上, 侧身又是游走舞灯唱戏的……
世清一会儿扭了脖子看这里,一会儿要转身看那边,真是忙得不可开交,阿鱼一只手贴着丈夫的臂,扶着儿子的背,温柔与他道:“世清,一个个看,这么喜欢赏灯,以后娘给你在家扎个灯市好不好?”
连怀衍也是开怀不已,将儿子抱得紧了些,“你瞧这小儿,这样没见过世面。”
世清自是听不懂,见到爹娘的脸凑近,也跟着凑上去与他们面颊相贴。
等走出了观灯人潮,连怀衍道:“樊楼里赛灯应是开始了,秉舟或是已经到了,我们也该去了,见了秉舟还得去拜见姑父姑母。”
阿鱼点头,一行人遂才到了樊楼,刚到外面就听见里面欢声震天,进去就看各楼皆上了灯,还有请了在外耍百戏的,安家的侍女在二楼栏杆上见了他们就忙去迎了,“今日方巧,我家夫人还遇着了表姑娘跟表姑爷。”
阿鱼微微点头,凝眉想着王芠的外家不是早就迁出了京?还有哪家表亲?想着她便拽拽丈夫的衣袖,连怀衍侧身看她神情知道她所思何事,却也不明,只微微摇了头。
等进了阁子,正有两个小孩在里面舞着鱼龙跑圈,阿鱼认得其中一个是栎郎,安秉舟带他来过连府几回,扬波几次出门跟阿鱼相聚也都带了他,故而此刻他倒比大人还先反应过来,跑到阿鱼面前喊道:“姑姑来了。”
阿鱼笑着牵了他的手,看向阁子里,除了安秉舟跟王芠,却是常恒跟一个陌生娘子,王芠见得她来上前道:“还是栎郎动作快,许久不见陶妹妹了。”
阿鱼也笑道:“见过嫂子。”这是换了称呼了,她可没心思跟她称姐道妹的。
王芠遂对她夫妻二人介绍起来,“这是我元家表妹,这一位是常指挥使,想必连少尹是认得的。”
几人遂都互相见了礼,阿鱼一想元家,又是常恒的妻子,便是枢密院副使元家了,他家跟王家哪有什么表亲关系?她按下心中疑问,正想将世清从连怀衍手中接过来,就听她道:“你跟弟妹还有常夫人说说话,我带着世清。”
她才点了个头王芠便笑道:“还是连少尹会心疼人,陶妹妹大好的福气。”
阿鱼却只笑笑,“嫂子过奖,这也是他该做的。”
阁中便是一声“扑哧”,正是安秉舟,“道樾兄夫纲不振呀!”
连怀衍笑道:“振不振的,叫她高兴便是了。”
阿鱼便也失笑起来,王芠脸上的笑却微微凝了,拉着她到了屏风一边坐下,元氏看到她过来却是别了脸去,她心头诧异,还是微笑招呼了声:“常夫人,头次得见。”
元氏却冷冷道:“我对夫人,倒是久仰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