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却求道:“父亲,求您恩典,许几个孙儿进去探视姨奶奶,往后她孤苦一人怎受得?”

“什么孙儿?那是老夫人的孙儿,不是她夏氏的,院中下人那般多,不算她孤苦了。”

此时十五娘跟十七娘都哭了起来,喊了几声“姨奶奶”,又想扑过来,叫五郎拉住了,只是他也红了眼圈,在他心中,夏氏哪里有这样的嘴脸,一时心中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夏氏也为自己求饶,连学林却不理了,叫了两个婆子将她半扶半拖送了出去。

堂上十五娘跟十七娘还在哭,连学林便看了她们一眼,“这样的人值当你们哭个什么?”

五郎跟纪氏便一人哄着一个,四太太也被叫起来,“你是无能,往后管家一事你便不用再理了。”

四太太点点头,埋下眼中情绪,“多谢父亲。”

连学林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看到五老爷眼神躲闪心里不知何等滋味?未必夏氏就真是全拿去赌了,四太太尚且知道为夏氏求情,几个孩子还流了泪,独他一人畏缩在人群中,似是怕被他点了。

他看着便喊了声,“老四你出来。”

四老爷吓得身子一抖,才拖拉着走了出去。

连学林看他不成器的样子便更不喜了,“往后你别在府里待着读书了,这许多年了,大四十了不曾看出你什么动静,你也不是科举的料,明日开始跟你七弟、八弟学着做生意。”

“父亲,孩儿……”

“再推诿,这科你要是不得中,便回平江族里去种田。”

四老爷这才肯应了,连学林又看向五郎,“五郎你是个乖巧孩子,别学了你爹,好好读书,往后给你娘请了诰命才是你为人子的孝道。”

五郎走出人群几步,眼眶红了一圈,还是恭敬道:“谢祖父训诫,孙儿明白了。”

他这才看向账本,“往后管家之时便交由四郎媳妇来了,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其余人倒是没有,倒是连怀衍被阿鱼悄悄掐了一把上来道:“祖父,不可。”

“哦?你有什么看法?”

“祖父,她素来是个痴傻的,这回差点叫人给陷害了,早先孙儿不知管家这里头还有这些龌龊,如今断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阿鱼却道:“祖父,若是……”

“若是什么若是?”这是二太太出声了,她听儿子这么一说也觉阿鱼往后要受委屈,便道:“父亲,陶丫头嫁进我们家来,一是小妹她看中了怀衍的人才,二是皇后她当年圣眼看中了我们家干净利落,谁知道陶丫头才刚拿到账本几天就有这样的龌龊事,这事要是叫皇后跟小妹知道了,别说管家了,恐要将她接回杜家去的。”

连景明也一反常态地支持起妻子来,儿媳竟在眼底下受了委屈,往后他孙儿知道了该何等心疼?也出来一步道:“父亲明鉴,四郎媳妇确实年纪小,管家这样大的担子,叫她一人受累不说,难免会有不周正的。”

连学林见他都上来说了,便看向阿鱼,“陶丫头,你来说说。”

阿鱼便道:“正如父亲所言,孙媳年纪尚轻,担不起这样的重担,孙媳倒想推举三婶,她如今管着府里的人手,行事又利落周正,比孙媳更合适管家。”

三太太不妨阿鱼竟能推举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学林就已经看了过来,二太太因跟三太太交好,由她管家她也赞成,便说了几句赞赏的话。

连学林便道:“老三媳妇,你且说说意下如何?”

“儿媳自是愿意为父亲分忧的,不过却也担心自己有不察之处,父亲若是肯叫张管事相帮协助,这差事儿媳便敢大胆接了。”

连学林听她这样说也满意了几分,“这也好,往后这对牌便是你来发了,老张年纪大了,往后你一月叫他查一回帐就是。”

三太太按捺住心里欢喜,她图的可不是管家的油水,她娘家是江北的富商,银钱她是不稀罕,就是图往后三房在府里的地位,三房不同大房、二房出了进士,等管了家有了话事权,要支个什么用个什么都得问了自己,这样府里的主子下人才能把自己放在眼里。

夜里阿鱼坐在榻上抱着世清学走路,连怀衍在一边泡着脚,看到世清扯了阿鱼的头发,连忙将脚从木盆里拿出来,光脚跑了过去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又将他放在榻上任他躺着,小心往阿鱼额上吹了吹,“可抓疼了?”

阿鱼点点头,“小儿倒有几分蛮力。”

连怀衍便轻轻地给她揉了揉,一边还回头训斥世清,“真是不读书不知礼,你看看你,横竖像个野蛮人,随地皆可吃喝拉撒睡,如今孝道也不知道了?”

阿鱼被他这话逗笑,轻轻拉了他,“算了,怪他做什么,我给他记着,今日抓我头发,明日便叫他背一篇文章。”

世清看父母都瞧着他,嘴里还说着话,睁着眼睛望了一会儿,嘴里“呀呀”几声就骨碌碌地在榻上滚了几圈,又听到母亲的声音,便滚到了她身边来,却叫连怀衍抱远了,他似是做游戏一般又滚了来,又被父亲抱远,“你这野蛮小儿,没瞧见你娘方才叫你抓疼了?”

“又来,今夜都不许近你娘身边来。”

阿鱼看得伏在小几上哈哈大笑,终于看到连怀衍赤脚,才叫了人进来,“快给四爷换盆水去。”又对他道:“表哥别玩了,赤脚也不怕着凉了。”

他却只是笑笑,抱着世清去了另一边坐下,换了盆热水泡脚,转身将儿子放在身后榻上,任他胡乱滚。

阿鱼渐渐收了笑,将几只棉布做的玩具扔给世清玩,外边雪柳通传道:“姑娘,三太太着人送了东西来。”

阿鱼叫她进来,见她手上一盏琉璃灯,奇异道:“这样贵重的东西,三婶怎么就送了我?”

雪柳笑道:“来人说三太太谢您今日出言。”

连怀衍叫她将琉璃灯拿近了些,“是好东西,在府衙判案,这东西得是流放千里,徒十年。”

阿鱼也看了,笑道:“既是这样珍贵的,还回去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样的我不要。”

雪柳点了头,忍不住道:“姑娘,今日您毕竟帮她拿到了管事权,这送回去不会叫三太太以为您嫌这礼太轻了吧!”

阿鱼这才出来,“好在你说了,今日那管事权,彼之蜜糖我之□□,都是各自所求,我不管事也不是贪个什么淡泊名利的声名,谁也不比谁高贵上几分,我图个闲静罢了,至于三婶,是个爱操劳的,她管家府里人都放心,你便这么回她,三婶会明白的。”

雪柳便点点头,却听连怀衍轻笑一声,“我那不高贵的妻,快来将这野蛮小儿从我背上拉开,眼见要拉上他老父的衣襟了。”

阿鱼欢欣起身,还催着雪柳,“我那不高贵的丫头,快快去回三婶了,免得天黑得狠了。”

雪柳笑得花枝乱颤,将琉璃灯小心揽在怀里走了出去。

阿鱼将世清抱了下来,手擒住他两只腿,“世清这样调皮呢,小手小脚这样有力,都会爬了,明天爬给祖父祖母看好不好?”

连怀衍此时已擦了脚,自己将盆端了出去,便听外头丫头们的说话声,片刻便见他回转来,从阿鱼手中接了孩子,“往后府里,定不会有那些糟心事找上你了。”

阿鱼坐下来倒了盏茶水,“但愿如此,不过经此一事我倒是觉得连家好处也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