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方才王妃说园子里搭了戏台,也请了人唱曲,我是不爱那热闹,你去瞧瞧去。”
阿鱼便问连二太太要不要去,连二太太也没什么心思,叫她自去,她便叫一个丫鬟领着进了园子。
阿鱼才进去就心中感慨不愧是王府,堪称一步一景,远处瞧着确实有个戏台,有许多人在台下坐着,前边又有个石舫,有几个女娘在唱曲,园里有个湖泊,似是活水,领着她们那丫鬟看她目光投向湖中便道:“娘子看的这湖是穿府而过,引的汴河水。”
阿鱼笑道:“难怪我说这一湖之水生机盎然。”说着便见到王初和带着简钥在亭子里喂鱼,便叫那丫鬟先回去了,才想走近王初和就被简钥看见,“娘,陶姨来了。”
王初和惊喜地看过来,见到她颇为欣喜,“我就猜你今日也会来。”
阿鱼却是没猜到她也在,上前拉着她的手,“我却不如姐姐妙想,说起来我们还是隔了三年多才见面的。”
王初和拉着她坐在亭子里,“你猜不到也是正常,我公爹前年被贬黄州,诏他回京的圣旨昨日才出的京,我们也是昨日才得的消息,未想荣王府就先得了消息,早早送了帖子去我家。”简夷的父亲原是鸿胪寺卿,前年因上书革冗员之弊被贬。
阿鱼恍然,同她坐在一处看湖中的鱼,“这次简郎君升了河间府通判,何间府跟凤翔府离得太远,下次见面又是三年后了。”
王初和也惋惜,“若是不去,我也不放心。”说着看了简钥一眼,看她一双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自己跟阿鱼,便叫丫鬟将她哄道一边去玩,等她离开了才道:“我公爹这次回京,实是计相跟官家提议的,这也是昨日来家中的内侍给我们透露的。我婆婆想叫我跟你打探打探计相一家都爱些什么,过几日好登门道声谢。”
阿鱼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想想便道:“我大伯一家都是淡泊的,说起来什么也不缺,我大伯母今日也来了,你同她也是见过的,稍后我带你过去跟她说说话。改日登门时,也不必送什么厚礼,叫御史台的知道了又要参一本结党营私了,我大伯孝顺,而我祖父最喜美食,不如送本珍惜的菜谱去,再送些登门拜访常见的礼,也不必忌讳,直接就说从我这儿知道的。”
王初和却担心礼太薄了,阿鱼安慰道:“我大伯是最刚正之人,他向官家提起必定是朝堂上需要简大卿回来,你们多想反而不好,就当是登门拜访,往后两家结个通家之好。我大伯母更是和善,跟我义母做了几十年的妯娌从未有过一句争执,她从前还在我面前称赞过你跟简郎君。”
王初和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一会儿,也觉得有道理,才是应下了。简钥在一边喂了好一会儿鱼觉得无聊了,才过来扯着王初和的裙子要去听曲子,王初和无奈看向阿鱼,“都是顾大给带的,整日抱着钥儿跟我家那小子出去玩,有次回来钥儿嘴里哼了什么调子,我问了才知道他带着两个孩子上樊楼吃酒,常要叫人唱曲。”
阿鱼也失笑,跟着一起走到唱曲的水榭去,“今日道樾出门时我还说,就是登高顾大也要弄个花样,原先我在娘家,我兄姐们都说我会玩,我看顾大才是个中好手。”
王初和深以为然,跟阿鱼说了许多顾大住在简家时闹的笑话,二人说着话走到石舫中,里面坐着不少人,看到二人进来皆是投来目光,阿鱼看大多是不相识的,笑笑便坐下,王初和也是一样。
不料有人先叫了她们,正是王芠,“简嫂子跟陶妹妹来了。”
阿鱼跟王初和皆是回以一笑,石舫中交谈的人不少,唱曲的女娘声音亮,如今听曲都是交谈时的佐兴,王芠便走到她们身边来坐下,说话时声量不小:“方才见着妹妹跟嫂子在那边亭子里说话,可是久未见在叙别情?”
王初和同她也只有寥寥数面,不解她为何如此亲热,这亲热又同阿鱼的亲和不同,她跟阿鱼见面次数也少,但是相处时总是不自觉就想亲近,王芠却总是叫人想疏离,许是她面上笑着,声音也温柔,眼神却有些高昂的原因,想想便只吐了“正是”两个字处出来。
阿鱼立马也跟着点点头,王芠却是不依不饶:“说起来我也是三年才跟你们见了一两面,今日他们几个郎君去登高,我们几个也该痛快喝上几杯才是。”
“稍后席上再敬芠姐姐。”阿鱼笑道。
一边有几个娘子就好奇地打量过来,其中一个笑问:“还不曾识得两位娘子是?”
王芠立时就道:“这一位是河间府简通判家的娘子,工部侍郎的嫡女。”又指向阿鱼:“这是连参政家的嫡孙媳妇,大理寺少卿的儿媳,杜给事中的义女,计相的侄女,德妃的胞妹。说起来福气,谁也比不了她的,诗书皆通,夫婿还是上科的亚元郎,如今的凤翔府知府。”
阿鱼微笑听着她念完,心道她也是个能人,几句话就引着这些头衔来,看着有几位娘子脸上已经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或许就是在等她推诿自谦,跟王芠来上几个回合,可她想也不想就道:“芠姐姐说得对。”
石舫中就有几人“扑哧”笑了出来,王芠不料她会如此回,怔了片刻,立即又道:“可不是么,论起来,这石舫里就是陶妹妹最有福了。”
阿鱼冷眉看她一眼,看她是非要给自己招上些厌烦,便笑道:“芠姐姐这话可就差了,若说有福气,我看这石舫里谁都不差,我远远看着好多位娘子、姑娘都是尊贵相貌,难道姐姐就眼拙至此?要照姐姐这么说,我随便拉个孩子都能给她加上。”
说着她看向简钥,“看我们钥儿,祖父是鸿胪寺卿,祖母是开国钱大将的后人,□□父位列三公,外祖家是琅玡王氏嫡支,从前的辉煌不提,自五代以来也是出了四位宰相的,祖父、外祖跟父亲都是集英殿里官家金口所唱的进士。”
她又看向王芠,“这样的,在这舫中,可并不少。”
第 106 章 [VIP]
王芠随即就笑起来, “陶妹妹说得在理,是我这人嘴笨,只见着妹妹欢喜,才想哄了妹妹开心, 妹妹不要怪姐姐才好。”
阿鱼也微笑起来, 柔柔道:“芠姐姐不该跟我说怪罪不怪罪的, 该跟石舫里诸位娘子、姑娘们说一声才是, 姐姐这话说出来, 知道的是姐姐你见着我欢喜, 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多跋扈专横的人,让姐姐竟不惜贬了别人, 也要夸我几句。”
她说着情态都有了几分委屈,王芠不是第一次对自己这样了, 阿鱼也明白她为何如此,先是因为杜家皇后梦碎,如今王家、杜家暗地里已是政敌,她装可怜想让自己惹了女眷们厌烦好坏了杜家清名,自己也不能叫她轻松了去。
王芠一时间神情有些难言,便朝众人歉意一笑, “我是个嘴笨之人,光想着叫陶妹妹欢喜了,不曾想到还有诸位姑娘、娘子在此,还望诸位莫怪,这杯酒我就当是谢罪了。”
说着她就要举杯, 阿鱼却伸手拦了, 对阁中人大方笑道:“我还是得解释上几句, 免得生了误会, 我同芠姐姐说起来不过三面之缘,一回是四年前在严参政家做客,一回是三年前端午在城外碰上,一回就是今日,虽交集不多,但是知道芠姐姐出身宰相门第,我做姑娘时就知道她是个菩萨性子,常去慈幼局里探望孤儿,今日她也是一时嘴快了。我一眼就知几位娘子、姑娘都是有福之人,方才进来唯恐打搅了都不曾出声,如今却惊扰了诸位听曲的雅兴,真是我的罪过。芠姐姐这杯酒,我便替她喝下,当是赔罪。”
说完她也不待王芠反应就将酒杯拿来一饮而尽,石舫中有个娘子立马笑道:“我跟连四娘子三年前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远远看着娘子就是个温柔和气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这正是常琉安的嫡孙女常妤,嫁去了御史中丞家。
阿鱼却认不出她来,见她此时处在几个盛装妇人之中,猜是个极会应酬受欢迎的,不知她为何会为自己说话,便惭颜一笑,“娘子看着眼熟,我却认不出来。”
常妤站起来走向她,“我娘家祖父是枢密使兼大理寺卿,三年前娘子看河灯,你跟我祖母说话之时我就侍奉在祖母身边,不过当时天黑,娘子看不见我才是常理。”说着她又看向王初和,“这位娘子也未曾见过,可是少有出门做客?”
王芠看着常妤对阿鱼的热情,心道此遭又是徒劳了,她祖父先前交代过,叫她在外遇上杜家女眷,想些手段叫杜家女眷出丑,也好让陈皇后在宫中算计德妃,让其失了圣心。
她刚开始心中也有其他计较,从王相口中便可知杜家几位当家的定是知晓王家曾经的打算,她自从知道阿鱼跟安秉舟是旧识就心中惴惴不安,恐她也知晓,会跟安秉舟说到此事让他心生芥蒂,三年前也是故意激怒她,看她是否知晓此事,看她并未提到什么才放下心来,如今便是一心按照王相的话来筹谋。
她因少时就知道祖父想送她进宫,故而从不曾结交什么闺中密友,做姑娘时有过结交的也不多,如今再想结交却晚了,这些娘子要不就是沾亲带故、要不就是利益牵扯,最好的就是做姑娘时的手帕交如今又玩作一处,于她而言前两种在这石舫中她也有些,却因她少时目无下尘有些孤高,导致双方并不亲厚,她也有些瞧不起,便只是面上欢喜。
此时看到常妤拉着阿鱼跟王初和去人群中,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看到石舫中有几位眼神中稍带了讥诮,正作不经意地看着自己,心中也不恼,还是一副磊落姿态,去寻了几个认识的人说话。
再说阿鱼跟王初和被常妤拉到了人群之中,其相交的几位娘子都是勋爵之家的,看几人亲热之态便猜是闺中就交好的,听常妤介绍之后果然如此。
其中一个娘子看着阿鱼笑道:“连四娘子方才说话真叫我痛快,那王芠做姑娘时最是个孤傲的,今日对你笑绵绵,还不知心头什么打算呢!”她声音不高,也只有身边几人听到。
阿鱼又看身边人除了王初和皆是点头,心中诧异王芠竟是还曾招过这几位。
常妤看见她神色,低声笑道:“连四娘子莫要觉得惊奇,你是后面搬来东京的,来了东京之后也少有出来,自是不知。原先她也出来得少,但是回回碰到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家世也不比她差,偏偏只有她爱作个天仙下凡姿态,好意同她应酬招呼她也爱答不理,我们几个都受不了,不过我们厌她她也是知道的。”
阿鱼微张了嘴跟王初和对视一眼,又听一位娘子道:“我也就是不爱跟她玩,看着她今日吃瘪我也畅快。”
阿鱼收回视线,思忖着道:“我们不知道几位娘子对她有这样的看法,我确也与她不熟识,方才一时情急说话冲了些,让几位娘子看得畅快却并非我本意,我也全然只是为了自己辩解罢了。”
几位娘子一听她话,就清楚她话里清风明月,常妤也失笑道:“连四娘子的话我们明白,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今日结伙明日拉伴,叫你不许跟这个玩不许跟那个玩,只是看你方才说话投我们性情,想叫你跟简娘子来交个朋友。”
其余几位娘子也笑起来,阿鱼跟王初和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却瞧着除了常妤之外另几位娘子笑得也不真挚,她便知道只有常妤是那么想的,几位娘子恐怕只想跟她说说王芠的不是,却也都是机灵人,还热情应酬着。
说话间一位娘子见着阿鱼头上的珠花问道:“我做姑娘时也曾偶尔见过你家中姐妹,都是极会打扮的,只是当时不认得,就不曾问过,今日看连四娘子头上这珠花新鲜,不知是哪家铺子买的?”
阿鱼凝指扶着头发笑道:“这是我家中弟妹送的,是从她娘家嫂嫂的铺子里买来。”便将那铺子名字是什么说来。几位娘子纷纷记下,又谈起衣裳花样来。
一曲听罢几位娘子便要去看戏,阿鱼跟王初和皆无意,常妤道自己不爱动弹也没去,三人又在石舫里坐着,过了半晌常妤突然笑道:“今日遇见连四娘子,一下子就让我记起三年前你在河边说你信人力,不畏鬼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