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江小侯问:“倘若老太太要去探病,也不许吗?”

陆赜横他一眼:“但凡你有眼睛、有脑子,知道谁是你主子,便也问不出这种蠢话来?”

江小侯低头称是:“奴才明白了!”

他目送陆赜进了思退堂,转身往外头去,绕过紫竹林的时候,见珩哥儿立在路口,还未等行礼便听得一声:“江叔!”

江小侯弯腰:“不敢当小公子这样称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珩哥儿望了望思退堂里面,灯火通明、光影浮动,道:“今儿写完了课业,本想去瞧瞧妹妹,只不巧,正准备回去。”

不巧?什么不巧?自然是陆赜这么短的时间就从玉清堂回来,这件事大大不巧了。

自秦舒昏睡,江小侯都看在眼里,陆赜待这一儿一女并不算亲近。女儿便罢了,什么都不知道,叫乳娘嬷嬷养着,连完整话都说不了一句。只这个儿子,视父亲如仇寇,父亲也视儿子如无物,仿佛一对儿冤孽一般了。

有时候,连江小侯这样的下人也觉得珩哥儿可怜,旁的人家,母亲

、父亲、祖母,总有一个偏疼,偏他一个都无,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他忍不住道:“小公子不要着急,过不了几日爷便要进宫去随侍,那时候你想来,自然能来看望小姐。”

珩哥儿点点头,脸色有几分高兴起来:“多谢江叔!”又问:“我娘还是老样子么?”

江小侯恭恭敬敬回答,虽然陆赜可以冷待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们这些下人是绝没有这个胆子的:“回小公子的话,新荐来的大夫说夫人脉象看着很好,只什么时候醒,却也没个准话。”

这两年来的大夫这是这样说的,珩哥儿喔一声,又道了一声谢,这才慢慢踱步,往西边临渊园而去,一个人抹黑走了大半截,这才见秦嬷嬷提着灯笼寻来,急得不行:“哥儿去哪儿了,这边暗得很,要是摔了,老奴怎么对得起夫人?”

珩哥儿混不似往日那样话多,只嗯了一声,路过贴水桥面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船,轻轻放进湖水里,看它慢慢荡开来。

这样复杂样式的纸船还是从前秦舒教他叠的,现如今他的心事也不对旁人说,要是实在难受了就放一个亲手叠的纸船进湖里。

秦嬷嬷瞧了叹气,心里也难受起来,劝解:“哥儿,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同嬷嬷说说。要是哥儿实在住得不开心,那咱们就回小檀园去,好不好?夫人曾留了一大笔钱给哥儿”

珩哥儿摇摇头,望着那越荡越远的纸船,问:“嬷嬷,你说,我娘还能醒过来来吗我昨日看医书,见有一本书上倒是也写了从前的先例,只是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年半载便不成了,药石无灵。”

秦嬷嬷听了几欲落泪:“那些人怎能跟夫人相比,连报恩寺的主持都说夫人是有福之人,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珩哥儿却又摇头,他好似已经飞速地长大了一般:“我有的时候在想,也许对我娘来说,醒不过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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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舒是在一个暴雨的午后醒来的,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觉得帐子里透过来的光线太刺眼,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能睁开眼睛。

她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了,浑身酸软,肌肉无力,勉强撑着坐起来,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她拉了拉金钩处的铃铛,叮当响了几声,这才有丫头从外间进来。

小梅在外头配了药进来,也听见铃铛声,只不过当是风吹的,先走到窗边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挂起帘子,预备给秦舒上药。

帘子一拉开,赫然间秦舒竟然坐起来,当下吓得连手里配好的瓶瓶罐罐的药膏都摔在地上:“夫人、夫人,您醒了?”

帘子被挂起来,秦舒这才见屋子四周,对面的高几上放着羊脂细瓶,还插着一支将开欲开的三蒂莲,旁边是一个博古架,放着秦舒从前喜欢把玩的小物件青玉卧鹿,从前书案上日常用的碧玉山水笔筒、青白水草纹桃形水注也都收了起来。

秦舒这才明白,原是回了思退堂,只是面前这丫头并不认识,水袖同秦嬷嬷怎么不在,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丫头?”

秦舒昏睡时,小梅近身伺候,觉得这样的美人叫大人那样爱重才是合理的,此刻见她有气无力的问话,不知怎么竟听出大人平日三分威严的意味儿,跪下道:“奴婢叫小梅,原是京郊温泉庄子上的,一年前被大人提回府里当差。夫人您已经昏睡两年了,大人一个月前往宫里当差去了。夫人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奴婢去请了大夫来。”

她吓得噼里啪啦,知道的听说的都通通念了一通,倒叫秦舒发笑:“我又不吃人,你这样害怕做什么,倒仿佛要哭了一般。”

秦舒自觉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躺久了,没有力气罢了,摇摇头:“我病了多久了,珩哥儿呢?小姐呢?”

小梅寻常离不得思退堂,哪里知道这些,只知道秦舒已经病了两年了,其他的倒是一问三不知。

秦舒摇摇头,问:“府里现如今还是江小侯管事吗,唤了他来,我有事要问。”

小梅点点头,推门出去,进来的时候,江小侯还未来,倒是传了一桌子膳食,虽看着清淡,却都是秦舒爱吃的:“夫人,您试着吃两口,看看受不受得住。”

常年昏睡,肠胃蠕动减慢,秦舒哪里感觉得到饿呢,其他的东西也吃不太下,叫丫头服侍吃了半碗燕窝粥,便听见江小侯在外面回话:“夫人,千金堂的大夫诊脉来了。”

秦舒嗯了一声,便见小梅放下珠帘,只领了大夫进来,把脉之后又问了一通,瞧了瞧桌上的膳食道:“脉象无异,夫人浑身酸软之症,是卧床太久的缘故。手脚无力,也不必急,过得几日有了力气,每日走上几步路,便能慢慢恢复的。至于吃食,油腻荤腥之物不可多吃

,还是要以清淡为主”

那大夫说得很详细,一边说一边写,末了直写了四五页纸,秦舒点头道谢:“我病中这些日子,实在是劳烦先生了。”

那大夫摇摇头:“要以医者论,医者仁心,这是本份,况且夫人这样的疑难杂症,能碰见一回也并不容易。再则,陆大人乐善好施,每年捐给我们医馆三万两银子办学,我们更是无以为报。”

两人正说着,便听得外面喧闹声:“老太太听说人醒了,派老身来瞧瞧,江管事,你如今本事也太大了,连老太太都敢拦着。”

江小侯说话的声音小,又隔着大雨声,并听不太见,秦舒皱着眉吩咐:“小梅,送先生出去,请外头老太太的人进来。”

外头进来个六十上下的嬷嬷,带进来一行的泥水,敷衍地行了个礼:“夫人,老太太派我来瞧瞧,您可是大安了?”

秦舒抬起头,倒还认得出她,原先老太太身边嫁了人的丫鬟,姓贾,连孙儿也有了,看样子是又回来当差了,淡淡点头:“我好些了,等过些日子能走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贾嬷嬷抬起头,她这是头一次进思退堂,头一次见秦舒,当下吃惊:“这这不是凭儿么”

秦舒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问:“嬷嬷还有事吗?我精神不好,说话间便又困了。”

小梅会意,不让那嬷嬷再说话,撩开帘子请她出去:“嬷嬷退下吧,夫人乏了。”

又唤了江小侯进来回话,他是外男,只能隔着屏风回话,秦舒想起来当初仿佛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叫他受了陆赜厌弃,打发得远远的。

其实也不必秦舒问,江小侯便一五一十的道来:“小公子叫爷送去叠翠书院念书了,每十日才能回府休一日。至于偱姑娘,因者爷进宫去了,这月里便叫东府那边伯太太抱去了,说是那边孩子多,热闹些。”

女儿哪儿倒暂时听不出什么不妥来,只是珩哥儿才七岁,便被送去外面读书?叠翠书院,看名字就知道,居庸叠翠,从这里到居庸关得半天的路程呢?

秦舒皱眉:“珩哥儿读书,是谁安排的?”

江小侯回:“是小公子自己坚持要去的,爷便说也好,免得整日见他混账生气,打发了秦嬷嬷服侍小公子。”

秦舒脸色渐渐不好,沉默了一会儿问:“水袖又被打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