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茶香清冽的散在唇间,“外祖父今日未赴宫宴,是因为云氏今时尚不是暴露态度的时机?”
“非也,我只是表明作为宰相的态度。”老爷子呵呵一笑,“云氏的态度你已经让他们看得很清楚了。”
“今日在大殿之上,孙儿也看出了个大概,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尚书都是太后的人,看似太子党都是肥差,但是其他四部都紧紧抓在宁王手里。若是遇到重大决策,六部之中我们不占优势。”云翊细细分析着如今的局势,眉头皱了起来。
老爷子倒是一直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晃着白瓷的茶盏,“那你认为要动宁王的四部,哪个先动?哪个先不动?”
“暗探曾报禁军统领舒志是太后一手提拔,虽说禁军主要是皇上调遣,不过毕竟属于兵部,终究会有牵制。既然要动,应当先动兵部。”云翊起身添了点茶水,“大理寺卿便是太后母家,有他牵制刑部,刑部也做不了大案,所以刑部倒是不急。”
“倒是与我想的不差,不过兵部那个郑英可是只老狐狸,滑不溜湫的很呢!”云苍嗤笑了一声。
云翊淡淡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是‘老狐狸’,做得久了,漏的才多。听说郑英的女儿在宫里作威作福不少时日了,就一并帮太后解决一下后宫的烦心事吧。”
“你做事有分寸,外祖父也放心。不过皇权之争向来凶险,凡事务必做好万全准备,不可冒进。”老爷子难得严肃了起来。
“孙儿自会当心。”
刚推开闲居内小别院的大门,便瞥见花姜顶着一张黢黑的脸从他面前跑过。
云翊:“……”
后知后觉的小孩跑了一段突然停住,兴奋地转头道:“哥哥你回来啦!”
云翊瞧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脸,“嗯……”
花姜欢脱地将他拉进了他的屋子,“哥哥你等我一会。”说罢蹬蹬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云翊案前。
青花瓷的碗中刚出锅的百合还在舒展地打着旋,酸枣和桂圆的清香被热气蒸的满溢了出来。
“刚刚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求着李妈帮我在小别院里搭了个小厨房,”小孩邀功似得笑着,“哥哥你经常无法安眠,以后花姜每晚给你煮一碗安神汤,哥哥你喝了就好好睡觉。”
云翊有些微愣地看着面前的汤碗,神色不明道:“你忙了一晚上吗?”
“是啊是啊,”花姜心急的把汤碗塞到云翊手里,“哥哥你快喝啊,不然一会就凉了。”
“嗯。”
托着腮,心满意足地看着哥哥喝了下去,花姜昂着一张灰扑扑的小脸,“我会做好多好吃的,春里煮桃花羹、夏日可以熬酸梅汤、这个天刚好做桂花糕,等过一阵子入冬了,我天天给你熬山药汤喝……”
放下喝完的汤碗,云翊取来了擦脸的帕子,浸了水,便走到花姜面前,低头温柔地帮她擦着炭灰。
“下次做完,记得摸一摸自己的脸。”
少年带着笑意,专注地盯着她的脸蛋,一双平日里执剑的手细细地为她抹去灰尘。
突然被这样温柔相待,花姜微微张大了嘴巴,傻兮兮地瞧着云翊。
明明是冰凉的帕子在脸上滑过,却觉得脸颊烫得要命。
唔!趁着云翊转身洗帕子,小孩伸手害羞地捂住了眼睛,还是先生说得对,真是美色误国误终身,什么都误!
深吸了一口气,花姜抄起案上的汤碗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在小厨房洗尽放好之后,又火急火燎地跑去后院取了木剑便开始演练起了《藏星剑诀》。
云翊倚在门外,慢悠悠地看着。
可能在武学上却是有天赋,基础功法打得也牢靠,那天得到云翊的指点后便全然领会了云氏武功的奥义。云逍挑的功法看似随便,实则一套功法适用一个学生。
这套《藏星剑诀》将花姜招式之间的凌厉感凸显了出来,又提升了她的灵活变换,丝毫不见以往过招时的呆板。
剑诀十式层层递进,如行云流水妙不可言,最后一个定式,转身挽出一个剑花,提气、压剑、平息。
云翊看着立在庭院中央的花姜,被月光投下的桂花剪影笼罩着,秀美的背影看似纤弱、却熬过了太多平常人受不住的苦楚。
愣了会神,他绕过了后院,寻到了那个刚刚建成的小厨房。
小小的石灶、各式的炊具,灶边的小案上摆着五谷和果蔬,地上还带着移动的痕迹。明明就是一个无比简陋的地方,却硬是暖的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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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平地起风云
次日一大早,僻静的宰相府外停了两顶十抬银顶黄盖的舆轿,并不宽阔的长乐街道站满了随侍而来的三十余宫女太监。
德公公今日佩了一把拂尘来,瞧见了云翊领着下人打开了府门,便捻着妖娆的兰花指点了点身后的宫女太监,“云氏族学可是清净地方,你们这些小蹄子都给咱家在这等好了!”
“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自然是说一不二,无人敢异议。
嘉月懒得听老太监的废话,施施然跳下了舆轿,在一群太监宫女的惊呼中大步流星的走向相府大门。她今日换了一袭深紫色扎腰长袍,右腰别着根漆黑的马鞭,通身的草原风情引来了不少的注目。
小胖子听见了动静,从舆轿帘后伸出一张胖脸瞄了瞄,便也蹬蹬地蹦了下来,朝云翊兴高采烈地扑去,“翊哥!你也来接我啊!”
云翊一个闪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太子殿下,对嘉月颔首示意行礼,便吩咐一个下人领着他们二人去长风堂。
德公公见人走得远了,这才笑吟吟地上前,“早听闻相府清雅别致,不知老奴是否有幸瞧上一瞧?”
云翊瞧了一眼府门外站满街道的宫女太监,“自然,公公请。”
两人摒退了所有下人,在湖心亭坐了下来。
德公公摸着他那把雪白的拂尘,笑道:“老奴今日是替太后娘娘前来问候公子,多谢公子这些日子对太子殿下的照料。”
“太后娘娘过誉了。”云翊将一封信递到德公公手里,“劳烦公公转禀太后娘娘,后宫乌烟瘴气这么久,是时候治一治了。”
“少爷尽管放心,老奴一定带到。”
洗砚山下三声浑厚的钟声传来,早早坐在红木讲案后的云仲清了清嗓子,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儒家特有的古板,“云氏族训第二十条,族学有教无类,无论高低贵贱一律一视同仁。故而,”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这里不谈身份,只论学识。新来的门生放了课回去,都把族训给我背熟了!犯了事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听清楚了吗?”
“是,先生。”各弟子齐声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