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陆深在案前回信,朝廷迟迟不派兵攻打回纥,他派人伪装成的民?兵已经快要抵挡不住,白日里自舅父与他商量,再过?两日,若是朝廷再不出?兵,舅父便自请上战场。
如今朝廷中,有实力与回纥一论高下的,除却正与倭国胶着的镇北侯老将军,还有正在吐蕃边境和谈的兵部?尚书裴元浩,再者便是陆深与宁远侯。
皇帝好容易才叫陆深心甘情愿当?一个闲散王爷,自是不会?叫他带兵立功,实在万不得已,或许会?启用?复许久不成上过?战场的宁远侯。
陆深此信是写给陈老爷子,问他调用?十万担粮食救急,若是宁远侯自请出?兵得不到皇帝的采纳,那么边关的民?兵队伍还得再扩一扩,军饷暂无?问题,粮草却至关重要,战事一触即发,官府的各地粮仓已然收紧,粮食价格一日三遍地上涨,且还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可陈行元却可以?轻松办到。
此事事关重大,陈十七并不能做主,只交给陆深一只传书用?的信鸽,陆深将墨迹吹干,才刚刚将信递给林墨,低声吩咐他将信寄出?,才回到书房,便瞧见他的妻,穿了一声丁香色的袄子,俏生生的提着一个食盒往他走过?来。
“爷,天冷了,你怕冷,妾身亲自煲了银耳莲子羹,你快尝尝。”
这还是妻子失忆以?来,首次为他下厨,陆深姿势摒弃一切公事,落座在临窗的靠背椅里,就着高几上将这碗热腾腾的莲子羹吃了,只觉得胃暖,心也暖。
等?他放下手中碗勺,却发现女子抿着唇,在他面前笑弯了眼,“好吃吗?”
“好吃的话,是不是有奖励啊?”
陆深没忍住翘起唇角,冷瞳中划过?一抹异色,“说罢,你想干嘛?”
沈书晴扭扭捏捏道?:“之前你不是说,只要我厘清王府的账册,便带我去温泉庄子?”
“我看是看完了,就是记不太明白,你看我还能去吗?”
第109章 得知他的委屈
妻子明日便要离开,有任何要求,他皆只有顺从的份,自是应下不提,下午便驱车去到温泉山庄,到了山庄刚刚擦黑。
负责管理温泉庄子的大?婶儿,一听是庄子的主人?家来了,将一众家丁全都叫来请安,竟是有五十人?之众,沈书晴来之前做过功课,这个庄子只有三十几间屋舍,怎会有这么多的家丁,是以她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管事的大婶儿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的温泉池子,一年四?季对外?营业,庄子上一共建了五个院子,每个院子皆是围绕温泉池子所建,通常是一家子过来游玩,一住就是十几日,需要我?们替她们准备膳食。”
沈书晴明白了,这个庄子是有钱便可以来游玩,不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那大?婶儿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心绪,是以解释道:“庄子上对外营业的院子是五个,还有一个院子并不对外?营业,且坐拥整个庄子最大?的一个池子,本来是为陈老来金陵时松泛筋骨所建,哪想到老爷子一次也不曾到访。”
这是陈行元给沈书晴的嫁妆,自不是寻常温泉庄子可以比拟,寻常温泉庄子,池子是露天的,可这儿的屋舍,却是直接根据地形,将温泉池子全都框在屋舍当中。
那个管事的,将沈书晴两人?呢引至山顶的一个独院,此处可览山下风光,亦可抬首见星辰,雪一直不曾停下,外?边冷得?骨头?发酸,只一进入院子,便有铺天盖地的热气袭过来,陆深将油纸伞递给林墨,替沈书晴取下染雪的斗篷,吩咐那管事的婶子,“劳驾送些吃食过来。”
林墨跟着?那婶子,沿着?鹅暖石铺就得?道路往山下走去,陆深则牵着?沈书晴的手去到了里边,这是一个一进的院子,共有七间屋子,正北三间上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廊道连同四?周围城一个圈,南边大?门进去,中间并非庭院,而?是一个椭圆形的温泉池子,池子四?周的汉白玉石阶,显然是后?来沏上去的,池子上方罩了一块巨型琉璃,无风雪之患,却可观星辰。
一进到院子,沈书晴便迫不及待脱掉鞋袜想要下池子,陆深见她三两下便要下水,便劝她,“多少?先用晚膳。”
沈书晴倒是听劝,只是还是忍不住,坐在汉白玉石阶上,将玉足泡在池子里,不同地搅动起水花,手也并不闲着?,还掀起一捧又一捧温水朝陆深的月白锦袍上泼去,陆深巧妙闪躲,不过第四?回,沈书晴终于将水泼在了他的衣襟上,见陆深面色一沉,顿时得?逞一笑?,开怀至极。
陆深本是要训斥她,都做人?母亲了还如?此顽皮,可瞧见妻子笑?的如?此粲然,轻蹙的眉头?便且舒展开来,瞥见支摘窗内的厢房存有笔墨纸砚,遂提步过去,信步至翘头?岸边,左手提起右手的宽袖,就着?展开的宣纸,用玄色的墨汁,将方才那副盛景一挥而?就。
玉阶美人?雅如?兰,墨发如?云拢双肩,杏眸楚楚赛剪水,娇娇俏俏盼佳人?。
陆深撂下毫笔,将画纸摊在手中细看这一笔促就的美人?图。
正这时,瞧见沈书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身后?,看到画中人?如?此风采照人?,也是与有荣焉,扬起了娇俏的下颌,“夫君也就画出了我?八分风采。”
陆深只听其声,视线始终落在画上,却并没有附和她,只觉得?自己今日乃是画圣附身,一颦一笑?简直是神来之作,“夫人?,为夫这话,与宫廷画师比何如??”
两人?第一次成婚时,大?婚当日,曾有一幅宫廷画师画的和画像,一直摆在春华苑的上房,沈书晴自然是见过,不得?不说,虽说画技比不得?宫廷画师,然眉宇之间的情态却是更为传神,离别在即,沈书晴不吝于多夸夸他,“自然是爷更胜一筹。”
说罢,伸手去挽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爷,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你是真的心里有我?。”
因为失忆,便是娘亲和红菱说他多好,也没个真切的体悟,可这幅画栩栩如?生,没点?情谊在心里,不可能作出这样的画。
从前她爹就极为擅画,可每每也只有与娘亲和她画画更为出彩,按父亲的话说,“心中有沟壑,下笔犹如?神。”
陆深冷不丁被他挽住,湿意自她手上传来,淡淡朝她一瞥,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裹在婀娜的身子上,发丝濡湿地垂在两侧,丰润的雪软若隐若现。
陆深感到掌心有湿润之感,本以为是沈书晴发梢滴落的水渍,垂眸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渍,只他还不曾反应过来这血渍何来,却一个仰倒昏了过去。
“林墨,好端端的,王爷怎地会晕过去了啊?还留了那么多鼻血?”本是想出来游玩,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陆深竟然直接在她面前昏了过去,叫也叫不醒,吓得?沈书晴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发现林墨格外?淡然,心想他当是知晓个所以然,“林总管,王爷是不是有何病症啊?”
林墨沉默不语,他深知王爷不会想要王妃知晓真相,王爷要脸,他便要替王爷守着?这份脸面。
“不过是一些寒症,王爷正在泡药浴,再有几剂药便好了。”
说罢,林墨写了一个方子,交给那管事的婶子,“劳烦去城里抓一副药。”
说来也是巧了,那婶子刚巧是个懂药理的,当即就道:“这不是解毒的方子吗?贤王殿下是中了什?么毒啊?这可不能随意抓药,得?叫大?夫来看。”
“不是寒症,怎地还中毒了?”沈书晴秀眉微蹙,察觉到林墨在有意骗他,当即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挥洒掉那婶子端上的一壶乌梅引子水,“林墨,你若是还当我?是王府的主子,你便将你知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林墨知晓王妃看起来柔弱,却是个倔强的脾气,连王爷皆降服不住,她如?今以王府主子的身份命令他,她自是不敢再有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当时陈九娘追求王爷不成,便恼怒地在娘娘的马车上动了手脚,绑上了□□,当时王爷得?知后?,甚么都顾不得?,火急火燎赶去大?佛寺,老奴侍候王爷这么多年,还没有见王爷这般魂不守舍过,在路上,他甚至因为心中焦急,举起拳头?砸在马车车窗上,整个拳头?皮开肉绽,可是吓死老奴了。”
“王爷当时在邺城水寇犯案时为救娘娘受了重伤,在邺城乡下养了几日,勉强可以起身,可刚准备带着?娘娘回金陵,娘娘又将陈老爷子引了过来。陈老爷子不喜我?们王爷,便将邺城水寇一案嫁祸给我?们王爷,自此娘娘对我?们王爷彻底死心。当日王爷更是受了陈老爷子不知多少?鞭子,吃了陈家部曲不知多少?拳头?,新伤加旧伤,王爷的身子早已吃将不住。偶尔会服用五石散压住疼痛。”
“后?来,那一日得?知娘娘有危险,可当时暗卫又来不及调动,王爷为了及时将娘娘救下,当天便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否则以王爷当时的伤情,全身痛得?站也站不稳,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去救娘娘。”
听到这里,沈书晴忽然头?痛蹲下了身,她揪住头?发,不断地摇头?晃脑,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以及一大?片木槿花海,她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可更多的却是想不起了,花海里仿佛有两个人?,却看不真切他们的面目。“当时王爷在山顶发现了娘娘乘坐的马车,闻到了马车上的□□味道,便骑马渐渐与马车并行,而?后?找准时机跳上了马车,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发生爆炸,我?们王爷跟随马车,一起从半山腰掉了下去,车厢当场摔毁,马夫当时就摔死了。”
“我?们王爷命大?,留住了一条命,可也因为这样个,严重伤及了肺腑,每日痛得?不能忍受,只得?继续服用大?量的五石散。”
“娘娘啊,五石散是什?么东西,你清楚的啊,服用多了会死人?的啊?”
林墨将王爷所说的委屈数落出来,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不止是他,沈书晴的一双眼也早已经哭成了烂桃儿一般红肿不堪,不过在林墨眼里,这点?伤心难过,并不能阻止他将更加残酷的真相摆在她的面前。
“娘娘,王爷当时为了救你,险些粉身碎骨,可是,你知道你当时在干嘛吗?”
“我?们爷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害怕你死在了马车里面,害怕得?踌躇几番才敢推开马车的门,可那个时候,娘娘你在干嘛,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