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楚楚的小调虽只有郑令意一个人听见了,可她犹是觉得不妥,犹豫再三,想起蒋姨娘要她独善其身的道理,还是没有开口劝阻。
这席面上的鸡汤汆丸子味道可真是不错,庶女和姨娘平日里若想吃这种菜色,那就只有做梦这一个法子了。
郑令意往郑嫦嫦碗里勺了一个,郑嫦嫦轻声对她道:“姐姐,你瞧,那有姨娘最喜欢的黄金糕。”
郑令意抬首看去,只见那碟子黄金糕正搁在离她们最远的桌角,便转身对巧罗道:“巧罗,给我夹两块黄金糕来。”
巧罗笑了笑,露出腮边的两个小窝窝,她知道郑令意不喜欢吃黄金糕,定是想着姨娘呢!
于是就拿了个白瓷的小碟子,给郑令意弄了两块来。
郑令意正想干净帕子偷摸裹了带回去给蒋姨娘吃,却见郑秋秋阴恻恻的看着自己,只待自己藏了这黄金糕,她便要生事呢!
郑令意知道郑秋秋是个没脑子的刺儿头!蒋姨娘时常叮嘱她,让她千万别和郑秋秋起冲突。
只是这样,这黄金糕便带不回去了。
这郑秋秋和郭姨娘不论模样还是性子,都是那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同样的吊梢长眼,柳叶弯眉,多漂亮说不上,可眉梢眼角那股子风情,活脱脱就是狐狸成了精!
这长相,院里除了她们母女,再没第三人了。
只因这这郭姨娘,是鲁氏挑的。
再瞧那其他几位姨娘,凡是郑国公自己挑回来的,那都是温温婉婉,柔情似水的相貌和气韵。
鲁氏在生了十三爷郑容礼之后,就伤了身子,再不能伺候国公爷了。
鲁氏百般不愿,也得从她手底下的丫鬟里头挑了个有些姿色的,但她心里又不愿遂郑国公爷的意,便选了郭姨娘。
说起来,国公爷还是看在鲁氏的面子上,才宠幸了郭姨娘第一遭。
郭姨娘确有些本事,绕的郑国公在她房里宿了好几日,可她虽新鲜,架不住郑国公念旧啊!
若将这郭姨娘比作油荤荤的肘子,那其他几位姨娘便是粒粒莹白的米饭。
连吃几日的肘子是痛快,可让不沾最喜欢的白饭,也受不了。
一扭头,郑国公还是吃他喜欢的白米饭去了。
鲁氏也嫌弃郭姨娘不顶用,便把她弃之脑后了。
这些事儿,郑令意心里清楚的很。
倒也不是她人小鬼大,四处打听来的,而是从万姨娘和蒋姨娘那里听来的。
按着这俩人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把这闲话往孩子耳朵里传,只是有时候会在孩子们睡着了之后,一块做些针线活计贴补。
针线活枯燥,夜里外头又安静的磨人,两人难免会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她们那里知道郑令意清醒着呢?
郑令意知道郭姨娘母女的斤两,她们的处境不比自己和蒋姨娘好到哪里去。
只是她们自己两眼一抹黑,看不清罢了!
耳畔传来撤席的声音,郑令意看着桌上那两块黄金糕,心里直泛酸。
席面之后,便要上戏了。
戏台子搭在东偏厅后边的戏楼边上,男宾和女眷分坐两边,过道中间用几块屏风隔开了,谁也瞧不见谁。
待客人都挨着自己位次坐下了,才轮得到她们这些庶女跟坐在那些官家太太身后。
今个是郑燕纤生辰,第一本戏自然是她点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点了一处《罗成叫关》。
郑令意初还有些闹不明白,一见那演罗成的小生,便觉得有些眼熟。
碰巧,她身边坐的是十二娘郑莹莹,她可是实打实的一个戏迷。
“十二姐,我怎么觉得这小生有些眼熟?”郑令意轻轻磕开一粒瓜子,问。
郑莹莹那双长而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台上的唱念做打,一瞬也舍不得放过。
她可没郑令意吃得那么文雅,牙齿麻利的磕开一粒粒瓜子,舌头将瓜子仁捋走,呸掉瓜子皮。
这要是让她磕上一晌午,能磕掉半缸子。
“十五,你什么眼神啊?三姐姐生辰上那出《捉放曹》不就是他唱的吗?还有去岁六姐姐生辰上那出《洛神》,也是他唱的呀。”
郑莹莹边说边吐瓜子皮,她的牙本就生得不美,东倒西歪的,如今都磕出豁口来了。
“怎么回回都是他唱的?也不是什么名角呀。”郑令意不解道。
郑莹莹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故作深沉的说:“你呀。年纪太小。有些人看戏,就是看戏,譬如说我。有些人看戏,那可不是看戏,那是看小白脸呢!”
后半句话,郑莹莹是贴着郑令意耳边说的,语气轻蔑极了。
郑莹莹没点破,可郑令意不由自主的扫了郑燕纤一眼。
郑燕纤就坐在鲁氏边上,只能瞧见她专注而兴奋的侧脸,眼里饱含春意,时不时还给台上叫一个好。
郑令意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枚青橄榄,帕子挡住腮帮起伏,也挡住她嘴角的冷笑。
她打小就在后宅长大,除了几个嫡出的兄长,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
郑国公年岁大了些,满脸褶子,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全都瞧不出来了。
鲁氏的兄长鲁维因来国公府的时候,她们这些个庶女倒也是去见了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