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刻意寻些旁的话头来说,响起自己进院时,所瞥见前厅里那位书香气十足的夫人,随口道:“米家倒是稀客,那位夫人坐了也快有一个时辰了吧。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脖颈处略有些发痒,郑燕如伸手挠了挠,思索道:“米家的夫人?她与母亲可是没有什么交情的,该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
这米家如今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三代之前倒是鼎盛,一个大学士,一个户部侍郎皆出自米家。
可惜后代都没有为官的心思,整日的修学编书,米家家主在朝中不过是个挂名大夫,没半点子实权,但阖府上下,最不缺的就是清贵名声,旁人连求都求不来。
“姐儿怎么尽往坏处想?我瞧曹姑姑也在里头,说不定是国公爷与米家有个什么往来呢。”知秋嗔怪道,“再说了,米家和小夫人不还是沾亲带故的吗?”
经知秋这么一提点,郑燕如才想起来,米家不就是吴柔香的祖奶奶母家吗?
也就是吴老将军嫡母的娘家,不过因为吴老将军是庶出,所以这层关系在外人眼中,多少也摊薄了些。
“你若不说,我只怕弟妹自己都快忘了。”郑燕如也算说了句笑话,心情略宽了几分。
主仆俩在屋子里待了一下午,知秋侍奉郑燕如用了晚膳后,趁着院里婢子交班的时候,用食盒掩饰了那个沉甸甸的小匣子,不急不缓的往西苑走去。
可当她到了西苑的时候,却压根没见到郑令意,这才知她莫名其妙的被鲁氏揪去佛堂罚跪。
不知道是为了绿浓,还是为着旁的什么事情,又或者是鲁氏一时兴起,总之还需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一个时辰后,大概也是郑国公回来的时候,鲁氏掐算的可真准,要郑令意挨够每一刻每一瞬的苦楚。
知秋也替她们难受,但也做不了什么,搁下匣子嘱咐了几句便要走,还是蒋姨娘和巧罗牵住了她,千恩万谢的说了好些话。
知秋心里更过意不去,拂了蒋姨娘的手,匆匆离去了。
俏朱从茶水间里瞧见知秋来了又走,却不动声色,藏于窗缝之后,虽有些鬼祟,但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
说是折中,但她不去询问,更懒得报给鲁氏,其实已经是大大的偏向郑令意了。
这条窗缝虽窄,可也容纳了时间纷繁的流逝。
俏朱从这窗缝中,又瞧见郑令意缓慢的走了回来,似乎是不想因为膝疼而走的一瘸一拐,所以步子被揉掰的很碎。
少女纤纤身影闪进门里,从俏朱的视线里消失,又倒映在巧罗的瞳孔里。
“姐儿!你回来了!?”巧罗连忙上前搀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让她坐下。
郑令意还未说话,腹中响起一声饥鸣,巧罗忙取出几碟子糕点来,道:“今日的晚膳难吃极了,奴婢索性不叫姐儿吃了,还是吃些糕点吧。”
郑令意拿起一块软绵绵的米糕就往嘴里头塞,蒋姨娘从偏阁里头走出来,她刚哄着生病的郑嫦嫦歇下,就见到郑令意回来了,勉力的笑了笑,道:“膝上可疼吗,要不要擦药。”
郑令意摇了摇头,咽下后道:“嫦嫦怎么样了?”
“已经不烫手了,只是人还有些软。”蒋姨娘在郑令意身侧坐下,眸中满是怜惜。
“把我那件百花的藕色披风改一改给她穿吧。”
郑令意捏着糕点,顿了片刻,显然是忍住了真正想说的话。
郑绵绵与郑嫦嫦蹲在回廊上玩沙包,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郑绵绵分明裹着件外衫子,却还要身着单衣的郑嫦嫦与她换个位置。
郑嫦嫦身上有薄汗,又骤然在风口处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一回来就昏昏沉沉的,人都糊涂了。
郑绵绵如今也不能说是个无知孩童了,但这事儿到底也不能全然怪到她一个人头上,郑嫦嫦的性子软乎成这样,实在叫郑令意担忧。
她如今操心的很,想完了郑嫦嫦的事情又想起今日鲁氏那愤愤的神色,郑令意提了口气,却又松了口气。
第一百十七章
郑启君
郑令意之所以又被罚跪,是因为鲁氏见不得她得了好处。
若问是什么好处?
那不就是米家夫人滕氏亲自上门做媒的体面么。
吴老将军许是与乔氏谈不拢,又或是压根的懒得同她说话,竟去请了米家人来做媒下聘,想来他与米家的关系依旧是不错。
鲁氏其实没告诉郑令意,只是罚她跪了祠堂。
还是月枝来让她回西苑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嘴。
郑令意没想到吴老将军会来这么一出,说不高兴是假的,谁不喜欢自己脸上有光呢?
哪怕仅仅是叫鲁氏心里不痛快一阵,郑令意也觉得值了。
可郑令意更担心吴罚的心情,也不知吴老将军主动奉上的这份体面,吴罚是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所以不得已接下的?
郑令意立在窗边,看着小径上一粒满是青苔的鹅卵石,思绪却生出双翼,从这国公府上方窄小的天空里冲了出去。
她这几日刻意不去想吴罚,可一旦想起了他,思绪如九天瀑布倾斜而下,堵不住也止不住。
自己,竟是要嫁给他了吗?
郑令意垂下眼眸,一丝惶恐如小芽般破土而出,颤颤巍巍的展开嫩叶。
心中虽有惶恐,但也属正常,当初一想到有可能嫁到曾家时,郑令意也曾惶恐担忧过。
而今要嫁到吴家,她已经知道乔氏与鲁氏是一样的人,合该更担心些,可她却夜夜安寝,食欲也正常的很。
说起来,倒真是有些怪异呢。
也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一闪吴罚当着她的面杀掉三山的场景,下一瞬便是他挟持着张巧娘冲自己邪气一笑的样子。
郑令意莫名的按了按自己胸口,只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也不知是惧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