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谷嬷嬷因病离府的时候,曾去安和居辞行,就她那个锱铢必较的性子,郑令意不信她在鲁氏跟前没说晴哥的坏话。
虽说到底说了些什么,郑令意不得而知,但她想,鲁氏不会全无行动。
眼下过完了年,子女婚事皆尘埃落定,鲁氏终于能够腾出手来了,自然要一件件一桩桩的理顺了。
正说着话,绿浓忽感异样,定睛一瞧,自己手里的墨块竟碎了几小粒。
“这……”
绿浓捧着墨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郑令意接过墨块,用绢布擦干墨块上的水,小心翼翼的放进匣中放好。
“我这墨是松烟墨不是油烟墨,价钱没那么般贵,质地也没那般韧。但,不论是何种墨块,研磨的时候一定要轻。常言道,执笔如壮士,研墨如病夫。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郑令意说话温声细语,没半点指责之意,绿浓心里的不安也淡去了,道:“奴婢知道了。”
“你是右利手,右手劲儿大,下回研墨的时候用左手,那自然就会小力了。”郑令意抬眸望着绿浓笑道。
绿浓转了转自己的左手腕子,回以一笑。
主仆俩正在偏阁里细语,忽听外头传来月桂的声音,郑令意先行出去,绿浓在房里收拾好笔墨纸砚,也跟着出去了。
“月桂姐姐,有何事?”郑令意面上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不明白月桂此时此刻来寻她做什么。
“夫人有令,要姐儿走一趟。”月桂简短道。
心知绝无好事,可也得去。
郑令意偏首对绿浓道:“姨娘今日在佛堂替夫人诵经祈福,绿浓姐姐留下帮我照看嫦嫦吧。”
绿浓先是抬眸睇了月桂一眼,见她并不反对,便道:“好。”
郑令意跟着月桂往安和居走去,一进安和居,郑令意心里就有三分明了。
知夏和晴哥皆跪在堂下,上首坐着郑燕如和鲁氏,丹朱则立在一旁侍候。
郑燕如一见郑令意便移开目光,眼神落在堂中那个铜制仙鹤香炉上,似乎在提醒着什么,郑令意飞快垂下眸子,掩住眸中的困惑。
“十五,那日你和丹朱一道在你三姐姐门口瞧见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鲁氏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颇为不善。
郑令意闻言先是抬眸睇了丹朱一眼,又偏首瞧了知夏一眼,很是不解,面上纳罕不解的神色似在说,‘这般板上钉钉的事儿,也得我来再说一遍?’
这事短的一句话就说的完,郑令意并未添油加醋,只是说自己推开门的时候瞧见知夏掀了貔貅罐盖子,而且神色惊惶。
“夫人,奴婢那次已经解释过了,掀了盖子只是为了擦灰。”知夏竟如此狡辩道。
郑令意歪首困扰的想了想,清楚记得知夏另一只手上并未拿帕子,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只用手擦吗?”
郑燕如不加掩饰的嗤笑一声,对鲁氏道:“娘,女儿并非忌惮知夏是您的人,只是这婢子品性着实不佳,今日更是叫我连人带赃一块给捉住了,如何能忍?”
“夫人冤枉,夫人冤枉。姐儿这两月总是偷摸的与知夏藏在房中说话,一见奴婢就不说话了,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奴婢,也瞒着您呐!如今还冤枉奴婢,就是想要奴婢别碍着她那见不得人的事儿!”
知夏膝行两步,若不是丹朱阻拦,恐要抱着鲁氏的膝头痛哭了。
郑燕如正要反驳,知夏又赶紧指着郑令意高声道:“而且三姐儿近些日子与十五姐儿走的很近,有时还掩门议事,只准知夏伺候。”
“十五姐儿最是有心计!”一直趴跪在地上的晴哥忽然起身,也指着郑令意大声道。
两个奴婢为求脱身,看来是要把郑令意拖下水了。
连着被浇了两盆脏水,郑令意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看看鲁氏又看看丹朱,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反驳。
“也只敢捡软柿子捏!”郑燕如怒道,“知夏若在我跟前得用,我怎会不用。她与我撕破了脸,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人前人后的挑唆是非,若不是看在她是娘亲派来看顾我的份上,我何苦要受一个下人的气!早早便打发出去了!”
郑燕如这话并不是空口指摘,鲁氏知道知夏确有此行径,所以并不开口表明态度,只是用目光睃着堂下的两个婢子。
晴哥瞧见了鲁氏的眼神,连忙又指着郑令意道:“夫人,前个我瞧见十八姐儿在吃白玉枣泥糕,便问她是谁给的,她说是十五姐给的。我倒要问问姐儿,就你姨娘那点子份例,你是怎么得的这白玉枣泥糕?”
郑绵绵年纪小,原来早早就在晴哥跟前不自觉露出了痕迹,郑令意还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真是好险。
郑令意眨了下眼,想起郑燕如方才那个眼神来,心念一动,便抬眸踌躇的看着郑燕如。
众人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郑燕如,知夏的心稍稍提了起来,只见郑令意走到她跟前福了福,为难道:“姐姐,对不住。”
知夏以为她要牵扯出郑燕如来,脸上顿时流露出欢喜异常的神色来,只听郑令意道:“剩下的半块黄檀木,我雕成了香篆,托婢子给卖了。”
知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说辞,不就间接的跟郑燕如对上了吗?
在郑令意还没来之前,郑燕如从知夏房里搜出了一包碎银子还有几副首饰,一并带到鲁氏跟前。
知夏为了择清自己身上的嫌隙,便说郑燕如常与郑令意躲在房中鬼祟议事,有事情瞒着鲁氏,所以刻意栽赃她,想要剔除她。
鲁氏实际上,还是偏信知夏多一些。
郑燕如那时心里也慌了,便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由头,道:“十五妹的香篆得了世子妃喜爱,我托她多给我描几个灵动的纹饰,好拿到外头去打模子。为着这个事儿,才与她多见了几次面。”
眼下见郑令意也提到了香篆,郑燕如心下一松,连忙道:“这有什么?你这几月里给我描了那么些个纹饰,那半块黄檀木也是你应得的,既送给而来你,你留着或卖了,又有何关系。”
这下,郑令意全听懂了她的说辞。
扯出个香篆来做挡箭牌,既解释了她俩为何见面频繁,又解释了郑令意额外的开销从何而来。
“话虽如此,可从内宅流东西出去卖,终究是不妥的。”晴哥本以为自己至多不过被骂上几句,没想到今日知夏也犯了事,两人一起被问罪,她被连累的脱不开身。
不过她这句话,鲁氏却是不爱听的。
姨娘们份例少,生活窘迫,自然得卖点手艺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