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童谣虽天真烂漫,但总有些人爱在字眼上做文章,前朝死在这些事上的人不少。
蒋姨娘虽是一介妇孺,可也耳闻过一些,再加上她也识得几个字,所以便是教唱童谣,也不过是选些朗朗上口,却并无什么意义的童谣。
两人唱罢,相视一笑,再打算开口再唱,忽听一男声自椒园的大石块背后响起,十分讥诮的唱道:“又会哭,又会笑,两只黄狗会抬轿。”
郑嫦嫦下意识往郑令意身后躲,两人后退了几步,见石块上探出一个脑袋来。
郑令意微微一愣,福了福,道:“二表弟。”
郑嫦嫦诧异的看着这个细眼少年,只觉他与鲁从心无半点相似,瞧着也不像戚氏。
见郑令意行礼,郑嫦嫦还是迟疑的跟着福了福,道:“二表哥。”
少年从石块上跃了下来,对两人行了一个拱手礼,道:“表姐好记性,竟还记得我。”
他的右手被白布包着,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他是鲁家庶子,叫做鲁豫心。
“你今日是来做压轿童子的?”郑令意下意识道。
鲁豫心冲她摆了摆自己的右手,哑然失笑,道:“表姐是在说笑吗?”
他一点点松开了手上的白布,郑嫦嫦看见他的右手小指旁还有一截短秃秃的指头,竟是个六指。
郑令意少有说错话的时候,稍有些窘迫,解释道:“这算个什么,我都不记得你是六指了。”
郑嫦嫦咽了口唾沫,生怕自己在此时露出什么不好的举止来,惹了对方伤心不快。
鲁豫心早不把自己身上这点子异状当成什么要紧事了,他眼角瞧见郑嫦嫦似乎很是紧张的观察着自己的神色,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露出一个委顿神色来。
果然,郑嫦嫦便更不知所措了几分,磕磕绊绊的学着她姐姐的话,道:“是,是啊,这算个什么。”
鲁豫心哀怨的点了点头,又对着郑嫦嫦一笑,他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仿佛野兽窥见了自己的猎物。
他又慢慢的将白布给缠了回去,单手打结,极为娴熟,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样子。
郑令意没问他怎么会来这,有些事儿还是少知道为妙。
此处虽没有旁人来,三人又是表亲姐弟,但为着避嫌,鲁豫心还是先行离去了。
“姐姐,原来他就是二表哥。”郑嫦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鲁从心和鲁笑颜是戚氏生的,鲁家还有两个庶女两个庶子,不过见面的次数太少,有些人的模样和名字郑令意都不大记得了,见了面倒是还能想起来。
听说鲁豫心是鲁维因从外头带回来的,抬姨娘的时候就已经有孕了,一张狐狸般的妖媚面皮,鲁豫心那双微扬的细眼便是像了她。
不过他清瘦且高,样貌又冷,这双细眼倒是更添肃杀之气,叫人觉得难以亲近,并无媚意。
“庶出的孩子果然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郑嫦嫦忽然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话叫郑令意想到自己,想到其它庶出的姐妹,也想到了吴罚。
他们,都是庶出啊。
郑令意和郑嫦嫦离了椒园后,从那块大石后走出一个婢子来。
若郑令意还在这,定能认出来,这婢子是郑燕纤身边的二等婢女,名叫红李,她此番是要随郑燕纤一道去鲁府的,不过留下来收拾零碎,第二日才会去。
看来在鲁府,也有人织了张网,等着郑燕纤往里头跳。
郑令意带着妹妹回了西苑,安安生生的待着,直到外头的热闹一点点的消散。
绿浓端了晚膳回来,今日郑燕纤出嫁,晚膳难得有一碗红烧肉,郑嫦嫦食欲大开,用红烧肉汁拌饭,吃得不亦乐乎,郑令意和蒋姨娘都分了她一口饭。
绿浓蹲下来用帕子替郑嫦嫦擦去嘴角的酱汁,对众人道:“听说早先三姐儿一路哭着从外院跑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路哭着?”郑令意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绿浓点了点头,迟疑且不确定的道:“好像是因着堂哥儿的几句话吧。”
郑令意一面了然的继续吃饭,道:“定是郑容幸那张臭嘴惹祸,指不定当着大家伙的面又说三姐姐什么了。两家既有龌龊便少来往些吧。每每见他们家人总要出事。”
蒋姨娘接了一句,有些不大赞同的说:“怎可这么说话,毕竟也是你的叔父,你的堂哥呀。”
“夫人都不拿他们做亲戚了。”郑令意轻声道。
蒋姨娘柔声反驳道:“可国公爷还是认这门亲事的呀,不然今日也不会请他们一家子来了。”
郑令意故意凑到蒋姨娘跟前,歪着脑袋俏皮的说:“那下回我若见到郑容幸,是凑上前呢,还是离远些?”
蒋姨娘一时语塞,还是道:“那还是离远些吧。”
郑令意像是捏住了蒋姨娘把柄一般得意,结果被她弹了一个脑蹦。
“你可别做那见风使舵的人,国公爷虽不理会后宅,可有些事在他心里,还是极有份量的。”
蒋姨娘忧虑的看着郑令意,生怕她凡事跟在鲁氏后头走,到时候得罪了郑国公。
郑令意见蒋姨娘一脸的郑重其事,也把她的话给听了进去,道:“姨娘,我知道了。”
蒋姨娘这才放心,夹了一块红润润的肉放在了郑令意碗中。
郑嫦嫦撒娇道:“我也要。”
一碗红烧肉,就能叫她们三人高兴许久。
意欢阁此刻却是佳肴碎了满地,郑燕如把自己一人关在房里,鲁氏在门口又劝又骂,她仍旧不肯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