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把他弄来了?”李鹤洲惊奇地看着哥哥。
李缙好整以暇道,“不是你说要打一顿出气。”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鹤洲一进去就狠狠地踢了堂兄两脚,听着那“哎哟哎哟”的呻吟,心情是很好,又怕会弄脏了自己的鞋。
他突然就想到了大伯一家伪善的面孔小时候他还分不清好坏,总容易听信大伯的话,说他妈妈自缢而死是因为不爱他,说他哥哥会抢走他的一切。
那时他总会伤心。
他们撺掇他和哥哥兄弟阋墙,只是没想到李鹤洲是真的对生意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慢慢也就懒得理了。
“喂,是不是你爸妈教你的,让你来害我?”
李鹤洲蹲在堂兄身前,拍了拍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他们都怎么告诉你的?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云淡风轻的语气,在寒冷的冬日清晨却像凝成了有实质的冰碴。
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
李鹤洲的身上好似散发着冷气,狭长的眼睛和薄削的嘴唇都像在一口口往外吐着白雾,李齐哆嗦个不停,真以为自己碰见厉鬼索命。
他这一晚惊惧过度,又还没醒酒,全身都疼着,被关在这昏暗破旧的柴房,像是下了十八层地狱。耳边一直绕着这句“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也好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声音。他呼吸困难,眼前出现幻觉,一根绳子勒在他的脖颈,要把他吊死。
他差点就要哭出来,扯着嗓子大喊,“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鹤洲毫不犹豫地狠狠给了他一拳。
“啊!我说啊啊别打了!我说!不是我干的!”
“是我爸妈做的!都是他们啊啊!鸦片,鸦片是,是,他们教我,都是他们!”
窗外的天稍微亮了一些,明灭分界的地方宛如刀裁。李齐惊魂未定,还在意识不清地大声嚷嚷。
“还有、马车……收买、收买车夫……也是、也是他们!害,害的二叔瘫痪…二叔死了……”
一片死寂,柴房像是变成了阴冷潮湿的洞穴,秘密破茧而出时刮出血淋淋的刀口,气氛陡然变得阴森诡异。兄弟俩人震在原地,像是被铸进了黑暗里,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刺骨的寒意从地面升起,俩人身后仿佛都有一只冰冷腻滑的虫子,顺着脊背不声不响地爬了上来。19 | 十九
【不就是赌博吗】
凛冽的风卷起地上的积雪。
一门之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戏楼温暖如春,每一层都贴着红色的福字和春联,大门口的鞭炮连着放了小半个月,元宵节之后才停。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陶锦拄着下巴,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如溪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啊?少爷。”
李鹤洲坐在她对面,神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认真。他今天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膀更宽,身姿挺拔,完全没有了平日懒散的样子。
“帮忙做你擅长的就好了,”李鹤洲递过去一个完全信任的眼神,“演戏。”
陶锦挑了挑眉毛,“演什么,电影啊?你要投资我们导演啦?”
“不是电影,也没有导演,”李鹤洲没卖关子,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上面仿佛白玉雕刻而成,轻敲了两下,“这是剧本,你看看,能不能演?”
“当然能了,”陶锦连拆都没拆就哼了一声,鼻尖得意地翘起来,“还没有我不能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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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味像潮湿的铁锈。
李齐醒来后咳出了一口血,腰酸背痛,骨头像是被折断了又接上一遍。他发现自己躺在家旁边的一个巷子里,左右都是堆积的废弃杂物,醒来时雪下得并不大,只落了薄薄一层。
再晚些清醒就冻死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大脑却像断片了,在饭店喝醉后的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也许有人在酒里下了药,平时他没醉成这样过啊。
李齐满脑子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好些天都浑浑噩噩的,丢失一段记忆的滋味不好受,他想要去饭店问问都发生了什么,可却像是有条件反射,一想到那家店心里就打怵,双腿都有些发软,好像感觉到有阴森的鬼魂在用眼神舔舐他的五官。
他行尸走肉地过了几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这天刚从裁缝店出来,走到路边没留心,险些被一个飞奔着跑过去的小孩撞到。
俩人快要相撞的一瞬间,李缙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衣袖,然后是一声急促又脆生生的,“小心呀。”他还不知道有人能把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说得这样好听,回头的那一刻,他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清淡又甜美的桃花香气,像是一缕柔和的暖风缠绕在鼻尖,仿佛一瞬间已不再置身于寒冬,而是到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
等到看清那张明艳美丽的脸蛋时,李齐感觉心跳一瞬间就加快了,砰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
“谢、谢……”他说话都大着舌头,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可对方却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婀娜的背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乌黑柔顺的长发宛若从漆黑的夜晚裁剪下来了一块。
时间放慢了无数倍,李齐手心都渗出了汗,正当他为对方的疏离而感到失落,迟疑要不要上前追赶的时候,那个人却意外地回过头来。
仿佛他的怦然心动听到了回声。
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已,连笑容都没有再次展露,可李齐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顿时都沸腾起来。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却还站在原地,像是被移植到那里的一棵植物,不管阳光暴晒还是风吹雨淋都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李齐以为两个人不会再见面了,却只隔了一天,他竟然又在报纸亭看到熟悉的身影,没想到那个人也认出了自己。
这次俩人互换了名字,他知道了对方叫“小桃”,可当他想要更了解一些,问得更多一些的时候,小桃清澈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好像有些沉重,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肯告诉他,让李齐更加抓心挠肝。
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对小桃的感情宛如喷薄欲出的火山岩浆,片刻都无法抑制。
心脏底下好像有个开着小火的煤气炉,慢慢地煎熬着。终于在有一次偶然的碰面之后,他一路跟踪小桃,走进了一家饭店。
这是家西式的餐厅,桌上都是些红酒牛排,李齐以为小桃会在这里工作,可是没想到他眼看着小桃走到一个偏僻的灰红色门前,推开门径直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