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夫人看?向她,忍不住提醒道:“如今这大雨见天这么下着?,许多人说要?发洪水闹灾荒,施大夫担心么?没想过?去哪里躲躲?”
施菀笑道:“我家在这里,往哪里躲啊。”
杨夫人回:“江陵府地势比我们这里高一些,丰老板不是在那?里么?”
这句话,让施菀听出了些言外之意,问她:“夫人出行,是怕发洪水?”
“那?当然,前几年不就淹了几个镇么,那?都是淹的?田,今年可?比那?时候的?汛期来得还早。”
施菀:“可?是知县已经在派人巡防固堤了,若是有情况,官府会通知的?吧?”
杨夫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河堤上都是乱的?,贿赂差役的?,浑水摸鱼的?,就没人好好做事。实话告诉你,知县早就把值钱的?家当悄悄搬走了,随时准备跑的?,你当是以前的?陆知县呢,瘟疫都敢留下来。我们家老爷让我带孩子和细软先?回娘家,就说带孩子见见外婆,回头知县跑了,他马上就走,一个人便利一些。”
说完她劝道:“这事我谁也没说,是心疼你才告诉你,你回去就悄悄和身边说了提前躲躲,反正你也不是没地儿躲。”
从杨府出来,施菀忧虑满怀。
她也担心洪涝,一心寄希望于官府,谁知官府竟打算偷偷跑。杨县丞虽庸碌,但陆璘做知县时他还做了许多事,如今碰到个要?跑的?知县,也准备着?跑了。
那?安陆的?百姓呢?她的?确可?以逃,等洪水过?去依然是大夫,但像三婶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最值钱的?安当就是住着?的?房和田里的?庄稼,他们没地方逃,逃了又吃什么?
回到药铺,施菀先?与彭掌柜说这事,让彭掌柜派人去问丰家的?意思?,施菀自己则冒雨去了一趟施家村,和三婶一家说这事。
马兰香前年买了新房,今年接了儿媳,一切都是满怀希望,听说这事,顿时嚎啕大哭。
三叔则在一旁道:“不会那?么严重的?,前几年就分洪淹了几个镇,也不是我们这儿,后来官府不是也赈粮了吗?”
施菀没说话,她知道三叔这只是在自我安慰,因为分洪的?事她知道,后续她也知道,陈家村就是在分洪之后没拿到赈灾粮款,不得已卖地成为佃农,再?卖身成为□□。
往往灾年,便是官商勾结的?好时候。
可?纵使知道又能怎么办呢?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带着?三叔一家逃到外乡,养他们一家。
最后她也只是送到了这消息,又无计可?施地回去了。
彭掌柜的?信送得很快,第三天丰家就来了消息,让他们先?将贵重药材存放好,每日收拾钱财账本,后面若雨势不减,情势不对,就暂且先?搬到江陵府去。
就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又一场暴雨下了下来。
这一次暴雨比以往还大,城中有消息,说是秭归、汉阳等处已有多处决口,安陆
丽嘉
段河堤也岌岌可?危,城中富户都开始收拾东西往外乡逃。如云归山这种高地,早已有人避了上去。
杏林馆实在熬不下去了,于六月二十在倾盆暴雨中关了门,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第二日先?去江陵府,施菀与彭掌柜一家一道走。
谁知天才黑,杏林馆的?门被拍得震天响,施菀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决堤了,水淹过?来了!”
她立刻去开门,却见外面正是彭掌柜。彭掌柜蓑衣也没穿,朝她道:“你快些拿东西,现?在就随我走,我刚看?见知县乘马车往县城外去了,一定是河堤守不住,这狗官连夜跑了!”
施菀不及思?考,转身就拿了包裹,急匆匆带了些东西出来。
给杏林馆上锁时她手颤抖着?,都忍不住哭了出来。连日大雨,就算运走了贵重药材,其它那?么多药材呢?还有里面的?药柜,里面的?桌椅器具……这杏林馆可?是才新修的?……
彭掌柜也在脸上擦了把,不知是擦雨水还是泪水,朝施菀道:“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施菀按下了锁,与彭掌柜一起步入雨中。
她披了蓑衣,但在这样大的?暴风雨中也是徒劳,雨水随风打过?来,直往身上洒,鞋也是出门就被浇湿了,踩到路上如蹚河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街头传来,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只队伍如黑云般在雨中朝这边袭来,约摸有十来人左右,那?样的?阵势明显是官府的?官兵。
那?队人渐渐靠近,为首是两个骑马的?,后面跟着?七八个跑步的?,让施菀和彭掌柜震惊的?是,其中两名?官差押着?一个人,正是他们安陆县的?知县!
那?骑马的?两人到他们面前,停了马,问道:“什么人?”
彭掌柜回道:“回官爷,我只是这杏林馆的?大夫,这是我女儿,给人治病回去晚了。”
那?骑马的?人死死盯着?施菀怀中的?包裹,随后道:“我们乃江陵府指挥史司武官,朝廷所派安抚使已到江陵府,统管河道事宜,安抚使有令,若有为官者弃堤而逃,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斩首!”
施菀连忙问:“这么说河堤会有人管了?若是决堤,官府会提前通告吗?”
骑马的?人回道:“这要?我等检查过?河堤再?说。”说完,带着?人走了。
彭掌柜问:“安抚使是什么官?”
施菀毕竟在京城待过?,回道:“若是京城大官临时到下面州府处理大事,就会任命安抚使。”随后猜测道:“既然是京城来的?官,朝廷一定是知道要?汛情紧急,所以派了人来。”
彭掌柜喃喃道:“刚才他们说,若做官的?弃堤而逃,一律斩首?这么说……是不是官府会想办法挡住这洪水?”
彭掌柜一家老小都在安陆,还有个年愈八十,走不了路的?老母,他比施菀更不想逃。
两人在雨中站了片刻,眼见之前的?队伍越走越远,往县衙而去。
施菀道:“我听人说路上并?不好走,有的?地方垮山,有的?地方有地痞集结为匪,抢人钱财,要?不然我们等明天的?音信?”
彭掌柜正有此?意,点头道:“好。”
两人分开,彭掌柜回去了,她又开了杏林馆的?锁,重新进屋去。
关门那?一刻,不由得笑了笑,看?来,她和三叔也有同样的?执拗,不愿离开。
只是不知道从京城来的?安抚使是谁,能否将这险情救下来。
这一夜的?雨一直下到凌晨,施菀好不容易睡着?还做了个梦,梦见决堤了,安陆县城变成一片汪洋,她不知从那?里找了只竹筏,撑着?想要?回施家村看?看?父母和爷爷的?坟,一回头,却见陆璘站在竹伐上。
第二天,她在晨光中醒来,发现?自己仍然活着?,药铺没被淹,雨还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