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云葵回到松园, 脑海中还是混混沌沌的?,这短短半日,心?情七上?八下, 直到此刻急促的?心?跳还未停歇下去。

戚成业的?那些话?, 她自小听到大, 就?像陈年结痂的?伤口一遍遍被人撕扯开来,早就?疼得麻木了, 可这并不代表她对这些谩骂羞辱无动于衷。

想来是老天爷见她过得太如意,非要把她重新摔回泥地?里, 认清自己的?来路,才让她今日碰上?戚成业。

不是入了宫, 做了宫女, 有了赐名, 过上?新的?生活,她就?不再是从前的?阿葵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幼时不堪的?回忆。

被邻居的?孩子围着骂野种,给人洗衣服赚钱,那家的?女主人嫌她出身不干净,点?名不要她洗,舅母一口一个“小贱蹄子”,表兄也有样学样, 自幼就?这么喊她……

直到千辛万苦逃出那个家, 她才像溺水之人爬上?岸,哪怕岸上?也是荆棘满地?, 也比从前几乎窒息的?生活强过太多。

这么多年从未打听过舅舅一家的?消息, 只?当他们全都死了,入了宫便是与过去的?彻底告别。

可她没想到, 头回出宫,头回来平州府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竟然就?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戚成业。

偏偏又在他满口胡言,她满身狼狈、被所?有人围观笑话?的?时候,太子殿下出现了。

正?是无数次见过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她可以保证,在那些漫天污言秽语中,殿下的?心?情绝非表面上?那样无波无澜。

他一定很生气,只?是压抑着没有发作,周遭气场依旧冷凝,令人如坠冰窖。

可他却说会永远为她兜底,不准任何人欺负她,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称她一声“夫人”……

那句称呼甫一落下,她能明显感觉到耳边静默了一瞬,随即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说这姑娘哪里会是什么“姨太太”,分?明是人家的?正?头夫人,人家夫君有权有势,给她撑腰来了。

不可否认,她心?中的?确有一丝隐秘的?、自欺欺人的?欢喜。

就?好像,泼天的?谩骂中,有人出来为她正?了名,她也是清白人家出生的?女儿,是正?正?经经嫁作人-妻的?女子。

可事实呢?侍寝宫女大概还不如姨太太。

她不知?道?殿下为何要那样唤她,明明在此之前,还屡屡不准她恃宠而骄,哪怕亲口对她说出“有意”二字,转头却又不肯承认。

曹公?公?说殿下喜爱她,她想这份喜爱是有的?,在意也是有的?,只?是不知?到了何种程度,也许就?像陛下喜爱他后宫的?每一位娘娘,愿意赏她们金银珠宝和身份体面。

殿下待她也是一样。

或许特殊一些,那也是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枕边人。

可即便如此,太子正?妻的?身份也是她万万不敢肖想的?,那得是高门贵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闺秀,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便是连根头发丝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女子,将来才有可能坐上?一国之母的?位置。

她何德何能,当得起这一声“夫人”呢?

也能猜到,殿下为何要单独审问戚成业。

大概是有意给她一个位份,毕竟要上?皇家名册的?人,九族之内都得是有名有姓清清白白的?,倘若殿下当真?查清楚阿娘是如何生下的?她,怕也不会再抬举她了。

甚至从戚成业口中审问出更多信息,例如那个朱员外,说不准他能添油加醋编出许多瞎话?来,太子殿下当真?能辨别真?假吗?

思及此,云葵深深地?叹口气。

果然人就?该早早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能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否则就?会被短暂的?恩宠蒙住双眼,一步步助长贪心?,然后像她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最终什么也抓不住。

罢了,这样也好。

横竖她已经睡到了世界上?最英武不凡的?男人,享受过世间顶级的?男色,也没什么遗憾的?。

失去就?失去吧,殿下从来也不属于她。

……

松园后山临时辟出一间刑房,戚成业尚在昏迷之中,赵越就?将从那些龟公?和其他知?情人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尽数上?报。

“此人名叫戚成业,山东开阳人氏,三年前死了爹,去年又死了娘,为人好色好赌,暗地?里做些诱拐女童卖去青楼的?勾当,经常在青楼赌坊赊账、盗窃,今日就?是用假银票被人发现,才遭了这顿毒打。”

太子皱眉:“他是云葵的?表兄?”

赵越先前就?奉命查过云葵的?家世,对此知?晓一二,颔首道?:“是。”

太子又问:“她父母那边,最近可有查到新的?线索?”

赵越摇摇头:“云葵姑娘的?母亲从未向?人透露过有关她父亲的?任何消息,属下猜想,连她自己都未必知?道?。”

太子沉吟片刻,眼神示意秦戈,后者立刻提起一桶冰水泼洒在戚成业的?脸上?。

戚成业被冰水兜头浇下,当即清醒过来,他四肢皆被折断,浑身痛到痉挛,睁开眼睛,慌乱地?扫视四周,才发现自己被人关起来了。

目光又颤颤巍巍地看向面前太师椅上的男人,他一身玄色锦袍,目光深邃,薄唇微抿,单只?这么坐着,不发一言,那股强大的肃杀气场就让人不寒而栗。

戚成业发白的?嘴唇忍不住颤抖:“你……你们究竟是何人?这里是哪里?”

又注意到他身边侍卫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顿时想起,正?是此人当街折断了他的?四肢!

回想起方才街头情景,他浑身冷汗直流,死死咬着牙,嘴里血肉模糊:“你们敢如此对我,还有没有王法!”

太子漫不经心?地?呷口茶,半张脸隐匿在幽暗的?烛火之下,威严冷峻的?神情中透出三分?阴鸷。

他放下茶盏,这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眸,“你知?道?云葵母亲多少事?如实招来。”

戚成业愣了愣:“云、云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