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奶奶小镇上长大,小镇上门第最尊贵的,就是她们曲家了,生平第一次出门,就直接嫁进了京城。长到现在,所见所学,可以想象。
对于脸面,她有自己的理解,要是嫁进姜家之前,在姜家人面前,脸面是要的,可如今她已经嫁进来了,而且是头顶圣旨嫁进来的,脸面这两个字,在姜家人面前就用不着了,至于外人面前……绥宁伯府这么大,关上大门成一统,哪有外人?
曲大奶奶嫁进来这些日子,唯一考虑的,就是怎么压服这一大家子,手段不论,只要压服,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至少曲大奶奶在绥宁伯府是无敌的。
陈夫人这回对上曲大奶奶,再次一败涂地,等曲大奶奶走后,她自己安慰自己,曲氏说的也对,两个奴儿,自己奶自己的孩子就行了,自己奶孩子,比外面找的奶娘尽心多了。
不过,她们这样的人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她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跟儿子说一声,让他拿个主意。
姜焕璋脸都青了。
他记得从前顾氏怀胎时,因为是他头一个孩子,从怀了胎起,隔天请一次平安脉,到了生产前一个月,府里就请了一个大夫和两个稳婆随时守着,奶娘也开始物色了,他记得挑了至少二三十个,顾氏一向讲究……顾氏,姜焕璋有些混乱,印象中那个一身简朴寺绫,飘飘欲仙、娇弱怯怯的顾氏,时不时被一身靛蓝布大棉袄大棉裤,沾了灰的汤团子一样的顾氏推开,有时候,两个顾氏一起眼巴巴看着他。
“大哥儿!”见姜焕璋青着张脸呆呆的出神,陈夫人忍不住叫了句,姜焕璋噢了一声,恍过了神。
“照我说,不请也就不请了,自己生自己奶,省银子不说,是比奶娘尽心,。”陈夫人申明了自己的意见,请奶娘的话,曲氏逼着她拿银子,这事想想她都害怕,还是别请了。
省银子……姜焕璋的心象被什么猛的揪了一把,一时痛的几乎透不过气,“阿娘这说的什么话?不管嫡庶,那是长子,咱们这样的人家,请奶娘这点银子还出得起。”
姜焕璋的话有些零乱,他的心痛的厉害。
陈夫人皱起了眉头,“话是这么说,你媳妇儿说了,帐上没银子,她来找我拿银子,我哪有银子?真要请,你看看从哪儿挪笔银子给她,省得她找我闹,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你妹妹的燕窝早就停了,我吃的燕窝,也一天不如一天,还不知道能吃到哪天,前儿大夫说我虚,让我吃几回独参汤,我哪能吃得起?你成了家立了业,这银子上的事,你不能不操心……”
“我知道了!”姜焕璋头痛欲裂,打断了陈夫人的喋喋不休,站起来,转身就走。
出了正院,姜焕璋站在院门口,慢慢转头打量着越来越破败的四周,心里的痛一点点漫延出来,姜焕璋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外走。
她说的对,这是当下,他得活在当下,他不能再想从前了。
姜焕璋一口气走到二门,站在二门里,呆怔怔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到哪儿挪点银子呢?两世为人几十年,他从来没操心过银子的事,他的记忆里,银子的存在,一直就好象一呼一吸一样自然,只要需用,随手就会有……
现在,他该到哪儿去找银子?
姜焕璋呆站了很久,直站到腿都酸了,才从二门里挪出来,找个婆子叫来独山,牵出马,往季家过去。
他能想到的,能挪银子给他,他又能开得了口的,只有季天官了。
…………
直到临近傍晚,大皇子才回到衙门,换了衣服,出来回府,沐浴更衣出来,直奔宫中,进了长宁宫。
大皇子和四皇子在长宁宫一向是自由出入,不用通传,也不用请谁的示下。
周贵妃歪在炕上,正想想两个儿子就烦心难过的掉几串眼泪,抬眼看到大皇子进来,急忙撑着坐起来,一脸喜悦的招呼大儿子,“快过来坐,外头冷不冷?衣服穿的好象少了,斗蓬呢?怎么不拿个手炉?中午在哪儿吃的?吃的好不好?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冻着了,过来让我瞧瞧。”
大皇子一反常态,极其顺从的坐过去,一句句答着周贵妃的关切,“不冷,穿了大毛斗蓬,放在外面了,中午吃得好,阿娘别担心,我没事。”
☆、第四百二五章 动手
周贵妃看着突然乖巧的好象三五岁时候的大皇子,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泪掉个不停,“乖孩子,阿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前你在宫里时多好,一搬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调唆你,要不然哪能那样?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来人,拿碗汤来,给大爷暖一暖。你府上怎么就没个尽心侍候你的人呢?赵氏还好,可惜没了,霍氏……要不,等阿娘好了,替你再挑个好的?”
听周贵妃提到赵氏,大皇子眼角抽动了几下,别过脸,片刻又转回来,看着周贵妃,顺从的答应道:“都听阿娘的。”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大皇子又象从前那样懂事了,周贵妃高兴极了。
“阿娘,我替你捏捏肩膀。”大皇子挪了挪,伸手替周贵妃捏肩膀,周贵妃呆了呆,激动的两眼热泪,“乖儿。”
大皇子坐在周贵妃身后,垂着眼皮,专心细致的替周贵妃捏着肩膀,仿佛捏了这一回,从此就再没有下回了。
…………
高书江得了大皇子进了宫这事,急忙让人去告诉四皇子,让他赶紧去长宁宫看着,关键时候,别让大皇子在周贵妃和皇上面前做了什么手脚。
四皇子匆匆换了衣服,一脚踩出门,又踩了尾巴般急忙回来,从丫头怀里一把揪过换下的衣服,找到荷包,摸出个小瓷瓶,紧紧攥着塞进怀里,再次出门,急匆匆往宫里进去。
…………
长宁宫里,大皇子给周贵妃捏着肩膀,乖顺的如同两三岁时那样,答着周贵妃的话,不管周贵妃说什么,他都顺着周贵妃的意思说。
周贵妃心情舒畅极了,阿娘说的对,孩子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不听话,过了就好了,看看,大哥儿这就是过了!
“阿娘,昨天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还有从前,也都是我的不对,不管怎么样,您生了我,阿娘,我很感激你。以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大皇子声音很低,好象在跟自己说话。
“看看这孩子,说懂事就懂事成这样!”周贵妃再次热泪盈眶,回头看着儿子,怜惜的不知道怎么怜惜才好。
“阿娘,您该吃药了吧,我去给您煎药。”大皇子避开周贵妃的目光,站起来道。
“哪用你去煎药?你最怕闻药味儿。”
“阿娘,这是儿子的孝心。”大皇子很坚持,周贵妃笑起来,“好好好,你这孩子,来人,侍候大哥儿去煎药,这孩子,说孝敬就孝敬成这样,这孝不孝的……乖儿,你离远点看着就行,千万别离的太近,别让药味儿熏了你,还有,小心烟气燎了眼……”
大皇子跟着侍女出了殿门,周贵妃还在后面不放心的交待。
大皇子跟着侍女,进了茶房旁边专门隔出来煎药的小隔间。
宫里规矩严苛,主子们的药,每一道都要同时有两个人经手,另外至少两个人不错眼的看着,防着有人做手脚。
大皇子进了煎药的小隔间,负责煎药的两个侍女忙着现捅开炉子,照规矩取出晚上的药,倒进煎药的沙吊子里,量好水添上,旁边一个内侍、一位年长有职份的女使,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盯着。
其实周贵妃吃药的时辰还没到,不过大皇子既然要尽孝心,周贵妃既然吩咐了,没到时辰什么的,就都不算事儿了。何况,周贵妃这病这药,也不过就是安神顺气,讲究的就是个顺着贵妃的心意,时辰什么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
大皇子站在小隔间门口,目光从忙碌不停的两个侍女身上,看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两人动作的内侍,又落到绷着脸,同样不错眼盯着的年长女使身上,再从年长女使身上看回去,直看的紧皱起了眉头。
他得把她们都打发走。
“好了,你们走吧,我来煎。”看着两个侍女将沙吊子放到红泥炉上,大皇子一脚踏进小隔间,冷着脸吩咐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