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你耳朵聋了?你既然这么想喊表哥,人呢,收拾东西,赶紧送她回她们顾家去!”曲大奶奶这会儿的气势比刚才上涨了十倍不止。
可顾姨娘眼里只有她表哥,泪水已经淌成了行,“表哥,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命好苦,表哥,你从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顾姨娘一边说一边往前挪,想扑进姜焕璋怀里,以帮助他唤醒往日的美好旖旎,姜焕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曲大奶奶一步上前,利落的挤到姜焕璋和顾姨娘中间,一把推开步步紧逼要扑进姜焕璋怀里的顾姨娘,“来人,把这个贱货拉出去,她既然嫌咱们家不好,把她扔回顾家!贱货!”
“扶她回去。”姜焕璋有几分仓惶的吩咐青书,青书怔怔的没反应过来,姜焕璋绕过曲大奶奶,一边急急的往外走,一边再次吩咐,“青书扶她回去。”
他有点吓着了,眼前这个满脸满身灰扑扑,脸肿眼肿的象只掉进灰窝里又捡起来的汤团一样的人,是顾氏?是他看了几十年,迷醉了几十年,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的顾氏?
这不是顾氏!
…………
随国公府赵老夫人,照例初一十五要到宝林庵,或拿一个两个少有的好男儿,或者空着手,去给福安长公主上课,教导她应该早早嫁人,生育子女,相夫教子,因为这是天下所有女人都必须要走的正途大道。
自从最初一次陪坐在长公主身边领了赵老夫人一通教训之后,福安长公主就不让李桐再陪坐旁听了。
随国公府满门糊涂不讲理已经持续很多年,赵老夫人虽说姓赵,却是真正的周家人,照福安长公主的话,‘你在这儿坐着,她多看几次,回头一想,就能把我这么多年不嫁人的原因,归错到你身上,再生了心,说不定就觉得除掉你就能让我嫁人了,这无妄之灾,还是避一避的好。’
好在赵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福安长公主这里椅子坐着难受,茶回回都是她厌恶的,就连四周的味儿,都让她难受,每回长篇大论说上小半个时辰,她就累的受不了,得让人扶着回去了。每逢初一十五,李桐也就是晚大半个时辰出门,到宝林庵和福安长公主说话。
腊月初一,李桐照常晚大半个时辰从紫藤山庄出来,一进宝林庵后院,就觉得整个院子里弥散着一股往常没有的沉重愤懑。
“说难听话了?”李桐在福安长公主对面坐下,柔声问道。
福安长公主冲茶案上两寸多厚的一堆大红禀贴抬了抬下巴,“看看,说让我无论如何挑一个出来,天黑前打发人进城跟她说一声。”
“什么?”李桐脱口惊叫,伸手拿起张大红禀贴,却被福安长公主探身过来,抬手将贴子从她手里打飞出去。
李桐看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的禀贴,一个念头从心底涌起,这是宁远的手脚?这是要逼福安长公主再也不能逃避?
“早晚有这一出,你之前不是说过?”李桐将那堆禀贴抱起来,又捡起地上那张,推开窗户,从窗户扔了出去。
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扔了禀贴,长长叹了口气,仿佛那堆禀贴是压在她身上的五行山,扔出去了,她就能透气了。
“太突然。”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关了窗户,闷声说了句。
“年里年外么,从前我外婆在的时候,一进腊月,总要唠叨几回:桐姐儿不小了,这婆家的事得留心起来了。”李桐一边说,一边拧了帕子,将茶案擦了一遍。
“从前没这样。”福安长公主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从前没这样,以后就要这样了。”李桐擦好茶案,净了手,重新坐到福安长公主对面,摆出茶具,开始焙茶。
“以后……”福安长公主将脚翘到茶案上,脸上一片阴沉。
“你得打算打算以后了。”李桐没接着碾茶,抬头看着福安长公主,一脸严肃,“你躲在这个小院里,凡事只装看不见,能看不见几年?今天这堆贴子是赵老夫人拿来了,说扔就能扔了,要是明天皇上也送了这一堆贴子过来,限你今明两天挑一个出来,你难道也扔了?”
“是你扔的!”福安长公主极其孩子气的接了句。
“是我扔的,难道明天皇上送了一堆贴子过来,我也能替你扔了?要是不扔,那你挑还是不挑?挑,那就不说了,不挑,你打算怎么个不挑法?落发出家?那也得皇上点头,皇上能点头?皇上不点头,谁敢给你落发?你自己剃光,那你身边的人,连我在内,只怕都得砍掉脑袋,你能狠得下心?”
李桐的话极不客气,福安长公主脸色却显的好些了,斜着李桐,一声不吭听她说。
“皇上是在先皇面前发过誓,不违背你的心意,可当皇帝的,真能金口玉言,说话真能算数?”李桐迎着福安长公主的目光。
“退一万步,就算你能熬得过皇上,新皇即位,你觉得就能从此摆脱嫁人这件事,在这间小院里终老了?要是皇上大行前留下个让新皇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遗言,那你怎么办?新皇怎么办?”
☆、第三百九二章 直面
福安长公主紧紧抿着嘴,李桐叹了口气,“你跟我还不一样,我的事能熬,你的事熬不过去,偏偏我脱身了,你脱不得身。”
“你先回去吧。”福安长公主冷声说了句,站起来就往后面走。
李桐看着她的背影,低头沉默了片刻,将碾好的茶粉放进杯子,沏了杯茶,慢慢抿完了,这才站起来,出门回去紫藤山庄。
第二天一早,李桐刚在宝林庵外下了车,道生师太迎出来,“李居士,长公主让人传了话,说皇上遣了人来,请她进宫说说话儿,她一早就奉旨进宫了。”
李桐的心猛的往下一沉,“什么时候走的?”道生师太摇了摇头。
“那什么时候派人来传的信?”
“至少半个时辰前了。”道生师太看着李桐,好象想说什么,却又垂下眼皮,双手合什微微颌首,转身进去了。
“去别庄。”李桐上车吩咐大乔,大乔赶着车,直奔别庄。
别庄大门紧闭,离了一射之地,李桐看着紧闭的别庄大门,吩咐去上次去过的角门。
看这扇门是没有用的,她印象中,这间别庄的大门一直这么紧紧关着,也不知道开过没有,福安长公主进出,一向只走角门。
李桐站在角门外,看着水莲拍了半天门,角门内还是静寂一片,水莲手都拍痛了,回头看向李桐,李桐耷拉着肩膀,转身上车,水莲急忙跟在后面上了车,大乔赶着车,往紫藤山庄回去。
紫藤山庄门口,姜焕璋背着一只手,后背后挺的笔直,站在紫藤架下,紫藤架外,独山牵着马,掂着脚尖,徒劳的想往紫藤山庄里面看进去。
“姑娘,姜家大爷在咱们山庄门口站着呢。”车子刚弯进笔直通往紫藤山庄的大车路,大乔就看到了姜焕璋和独山,急忙勒住马,用马鞭捅了捅车厢板禀报道。
大乔勒马勒的太急,李桐在车厢里被晃的上身往前冲,忙伸手按在车厢板上,一把拉住就要掀帘往外看的水莲,“不用勒马,不用看,不管他,咱们回咱们的。”
“是。”大乔一想也是,不相干的人了,管他干什么?这么一想,大乔有几分羞愧,差点丢了姑娘的脸,大乔赶紧甩起鞭子,摆出一幅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赶着两匹马不急不缓的往紫藤山庄回去。
姜焕璋听到动静,转过身,看着端坐在车前甩着鞭子的大乔,和大乔身后那辆靛蓝绸围子的大车。
大车从姜焕璋旁边经过,径直进了侧门,姜焕璋看着车子进了侧门,抖了抖斗蓬,上了台阶,拍响门环,看着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的门房,“跟你家大姑娘说,我要见她,有几句话要问她。”
门房犹豫了下,客气答道:“请稍候。”
李桐一路上都在翻来覆去想着福安长公主突然被召进宫这件事,担忧的心里七上八下没片刻安宁,听了门房的传话,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告诉他,我见他不便,要见就请他去见大爷。”
“大爷没在府里,昨天进城会文,说是明天才回来。”门房跟在李桐后面答道,李桐顿住步,水莲跟在后面建议:“太太在家,让太太见见他吧?要不就说不见,姑娘现在不好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