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这一胎胎相很不好,他记得她从前怀头一胎时,好象胎相也不好,有一阵子,府里干脆请了两个大夫住在家里,青书这一胎胎相不也好,姜焕璋想到几乎天天有事的两人,心里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
府里怎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李氏?因为李氏死揪着阿婉和阿宁的过失不放,搬到城外,从前的府里,他承认她打理的不错……顾氏这一胎怀的太早了,要是顾氏没怀上这一胎,家里的事,她大约也该上手,也该打理的妥妥当当,就算不比从前李氏打理的好,也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可她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胎相又不好。
怀胎前,她把府里……姜焕璋上身随着马晃来晃去,她不肯打理府里的事,不肯打理庶务,她说她自小读书诗词,做不来这些俗务。
做不来俗务!
顾姨娘最擅长挑刺,做事是做不来的。姜焕璋心里突然冒出秋媚的话,当时他冷脸厉声训斥了她,可这话,青书也说过。
他每天去看顾氏,顾氏和他说不了几句,就是阿婉和阿宁今天哪一处没做好,哪些地方没想周到,要是她应该如何如何……
姜焕璋用力摇了下头,他被她们盅惑了,可顾氏……是从前那个顾氏吗?从前的顾氏,他看了几十年,他不会看错!他怎么会看错呢?
怎么会错呢?
一片纷乱中,姜焕璋在绥宁伯府门前下了马,径直往正院去,这事,先要跟阿娘说一声,辞了行,还得打点行装。
陈夫人一听姜焕璋明天一早就启程南下,一句话没听完就泪如雨下哭起来,“这都九月了,眼看天寒地冻,你偏要出门,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可怎么好?”
“夫人这是哭什么?大爷领了这么大的差使,现在是钦差!这是天大的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夫人怎么哭上了。”吴嬷嬷忙上前劝道。
陈夫人的眼泪应声而止,“我就是想着出门多苦。”
“吃得苦中苦,方是人上人!再说,大爷这出门有什么苦的?钦差的排场,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到哪儿都有人迎着送往,谁也得罪钦差?唉哟,还没恭喜大爷,恭喜大爷高升,往后就是平步青云了。”
吴嬷嬷劝了句陈夫人,忙又冲姜焕璋曲膝恭喜,姜焕璋一肚皮纷乱的心思,被陈夫人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眼泪流的更加心烦,冷着脸勉强敷衍了两句,甩了句要赶紧收拾行李,转身就出了正院。
姜婉和姜宁却被吴嬷嬷几句话说的从内到外都是喜气,她们哥哥平步青云,她们自然也要跟着青云直上,这是大喜事。两个人叽叽咕咕先是展望青云直上之后的美好,再是计划青云直上之后的一二三件事,最后落到实处,明天送大哥启程之后,她们得好好庆贺庆贺。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出门还得收拾东西祭祀路神诸如此类,绥宁伯府,从她俩出生起,就没人出过门。
别说她俩,连陈夫人也没想起这事,吴嬷嬷倒是想到了,不过她懒得说,陈夫人的规矩,谁说了,那就是谁的事,如今她可没心思多管闲事。
姜焕璋出了正院,走到路口,呆了片刻,从中间先往青书的院子过去,说不清为什么,今天他不怎么想见顾氏。
青书听说他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又急又舍不得,“怎么这么急?爷院里,衣服,随身的东西……爷院里到现在也没个主事的人,我去替爷收拾。”
青书说得急,行动却慢而笨重,半天也没能从榻上挪下来,“我这身子笨重,今天一早上,肚子又疼的几乎受不住,大娘子说一个月就那点银子,请不起大夫了,我没事,让人抬我过去。”
“不用了。”姜焕璋看着一脸担忧焦急却挪不动的青书,“让秋媚看着人收拾就行,你好好歇着,大夫的事,一会儿我跟阿婉和阿宁交待一声,不能从你和顾氏这儿省银子,这一两个月,你自己保重自己。”
姜焕璋带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青书这里,他一分不想多呆,从青书院里出来,姜焕璋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往顾姨娘院里挪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零章 父子俩
顾姨娘跟陈夫人一样,没等姜焕璋说完,眼泪就一串儿一串儿往下掉,“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这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婉和阿宁还是……她俩的嫁妆,又不是我……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阿婉和阿宁又难为你了?”姜焕璋一肚皮烦躁。
“表哥在家,她们没敢,可表哥一走……谁知道会怎么样?姨母又……”顾姨娘呜呜咽咽,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怀了身子之后人真变丑了,还是姜焕璋的感觉,哭个不停的顾姨娘看起来面目可憎。
“你怀着姜家的孙子,阿娘能怎么着你?不看你,还得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就是阿婉和阿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放宽心,好好保养自己才是正事,天天哭哭啼啼,对孩子也不好。”姜焕璋勉强压住几乎压不住的厌烦。
顾姨娘哭的更厉害了,“我就知道,表哥你也……我好命苦。我就知道,表哥怪我,表哥,我真不知道,呜呜我就知道我是个命苦的。”
姜焕璋看着随时随地都能痛哭流涕的顾姨娘,满腔的烦躁化作无力,他的话,她从来没听进去过。
“……我那些傍身的东西,那都是我的,是我好不容易攒的……表哥总是说……我的银子,那是我和孩子傍身的银子,表哥要走,也得先替我要回来……我还怎么活?”
顾姨娘想起她那些银子,痛苦的简直不想活了,她的银子啊!
姜焕璋一张脸泛着青气,呆看着拍着大腿哭银子的顾姨娘,从前的顾氏,那个顾氏,和这个顾氏,不是一个人么?
姜焕璋头痛欲裂的出了院门,一路往前跌撞,直走到自己院门口,才觉得清醒了些,扶着院门,呆站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他的行装还没收拾,人还没点,带哪些人南下,还有东西,要收拾哪些东西?
这一夜,姜焕璋只觉得一眨眼,天就亮了,他屋里、院子里堆的东一堆西一堆乱七八糟,姜焕璋精疲力竭,他是钦差,启程的时辰是限定的,眼看时辰要到了,独山这个大指挥,总算指挥着众人七手八脚把东西全部塞进车里,乱不乱是顾不上了,路上再收拾吧。
姜焕璋上了马,到城门外饮了践行酒,凉酒入肚,才恍然想起,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口点心也没吃。
远离五里亭,姜焕璋慢慢伏到马背上,又累又饿又困,他觉得他快撑不住了。
“独山,扶我到车上躺一会儿。”姜焕璋有气无力的叫着独山,独山呆了下,“爷,说是半天就能到津河码头,从津河码头上船,就半天路,小的就没备车,爷也知道,咱们府上就两辆车,伯爷用了一辆,要是咱们再带一辆……”
“我知道了。”姜焕璋打断了独山的话,努力想撑坐起来,坐了没多大会儿,又慢慢趴下去,“独山,看看哪辆车空,扶我过去坐一会儿,我头疼得很。”
独山急忙跳下马,三辆车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将其中一辆车上的东西用力往里推了推,腾出点地方,扶姜焕璋坐了上去,姜焕璋窝在那一堆东西,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
姜焕璋点了钦差,南下主理江南科场舞弊案这件大事,姜伯爷听到一句,也就在耳边转了半转,就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他要好好写篇祭文,写一篇能体现出他的水平,能体现出他和曲举人比海深比金坚的友情,还要体现出曲举人无上的才华,无比的风采,总之,他要写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令闻者泣下,看者泪目的绝世好祭文,然后,和知交胡老爷一起,要体体面面、风光无比的祭祀曲举人。
他最喜欢体体面面,风光无比,特别是以他为主角,还不用他出银子的无比风光。
姜伯爷绞尽脑汁,在胡老爷的指点下,一遍遍丰富细节,他和曲举人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的莫逆无比,比兄弟还亲的那些细节,知心知交的那些话,以及,他是如何的恨不能和曲举人世世代代结亲成友。
姜伯爷的文章,胡老爷又花了大价钱,真请了位翰林给润了色,再拿回来,姜伯爷这才看出来,自己这篇文章,也就被翰林挪了没几个字,就光彩出众,才情迫人。
真是一篇能传世的好文章啊!
姜伯爷和胡老爷提前一天沐浴斋戒,无比虔诚,到了正日子,散朝时分……这个时辰,是胡老爷花了大钱,请一位大师定下的……姜伯爷一身素服,连车子都蒙了白绸,庄严肃穆,从绥宁伯府出来,会合了胡老爷,沿着熙熙攘攘热闹无比的大街,一路肃穆缓步出城。
一路上,这一行素白肃穆的祭祀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无数极其了解内情的闲人不停的解说姜伯爷和曲举人当年那段感人肺腑的无上友情。
姜伯爷昂着头走在队伍中间,享受着几乎没有过的万众瞩目,一步一步象是踩在云彩上,心里的舒畅让他几乎想大笑出声,不过不行,他得肃穆,他得悲伤,他得哀痛……
唉,他那令人痛惜的知交曲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