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原客客气气的语气瞬间话锋一转:“下次,我希望我们探讨的能更细节,更落地,项目的推进时间,你们说想跟我们政府合作成立运营公司,我觉得这个方式可以接受,但是得说清楚,到底合作的方式是什么,怎么合作,现在都是大概念方向,我也没办法报上去区里甚至市里。”
坐在何原身边的人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了,吴希樾脸上也有了不耐烦的表情。
毕竟初期报告就是概念阶段, 压根就没人写这么细,也不知道这位书记是不懂还是故意摆威风。
唯有黄柏霖,一句都没反驳何原,点点头说回去我们商量下今天就先这样了,谢谢书记。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离开,何原却喊住吴希樾说能不能把方案给他发一份,吴希樾今天正好拿错包了里面有之前打印的方案册子,撕下一张便利贴就写着重点几页的位置。
何原接过册子时看到了便利贴上文字如行书流畅飞动,倒是跟她的形象有着些对不上,纸张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香味,好像是蜡梅的香气。
平静而舒适的味道。
出了门其余两个人开了车过来打算直接回玉兰镇,刚好有位置捎吴希樾一程。
吴希樾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和裙子婉拒说自己先回家换衣服再去办公室,黄柏霖就说自己顺路可以送一送她。
黄柏霖的酒店是按市里最高标准定的,跟吴希樾的老小区压根南辕北辙。
吴希樾知道他是想趁机跟自己谈事,也就没戳穿说好。
上了车,黄柏霖才娓娓道出他之前对何原调查的信息:何原是以选调生的身份从清华直接到他们这里上任的,虽然工作经历不长,但是借着他的身份堪称快速飞升。
从毕业就开始在基层摸爬滚打,之前在市里某高新区做招商局局长,他懂商业的运作逻辑和商家诉求。
“但是,他中间打断我问了很多次非常基础的问题,我觉得他不像懂这些的人。”
“你没看出来吗,他的每一个问题里其实都有他自己的答案,说明他问你只是想通过你去比对他心里的答案,他自己有套非常缜密的逻辑,一旦你说错或者没有想清楚的事情,很轻易就被他带着走然后自乱阵脚,不过,”黄柏霖顿了顿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吴希樾夸了句:“你准备得很充分,所以他暂时没找到破绽,这次汇报你做得很成功。”
吴希樾听见黄柏霖的表扬,心里也泛起涟漪,说话都轻快了几分:“那黄总,你觉得这位何书记,他会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暂时我还猜不出来,绍兴自古出师爷底下都是些聪明人,推翻重来就会增加下面人的工作量,所以他面对的难点不只是我们,新人怎么玩明白旧班子,估计他也心烦。而且,他现在接的还有上一任的烂摊子,估计他也急需要一个好项目出出彩。”
“哪个烂摊子?”
“朱玉古镇。”
吴希樾听过这座镇,之前有名的反面教材。
朱玉古镇历史文化深厚,不仅出过不少文人墨客,更是难得的水乡商人保留遗址。可因为运营不善,零零碎碎的开了几家假玉店,租铺率可能还不到 18%,整个区域都凄凄凉凉的样子。唯有两百年城门算是个有意思的,其它的就是丽江、劈柴院、宽窄巷子的复刻,搞旅游搞得跟千城一面,中西结合完全没特色。
听说建了 4 个亿只剩空城,对于何原的确是烫手山芋。
吴希樾听着他的话心里也凉了几分,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黄柏霖看出她的心思安慰说:“他是聪明人,走选调生说明他对自己的仕途有规划,我们的项目如果成功了对他的助推能压缩他至少几年的弯路,所以我觉得他选择‘新方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真的吗?黄总,你觉得这个成功的几率能有多大?”
黄柏霖听着她的问话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算命先生,哪可能知道成功几率。”
“但是……”
“尽人事,听天命,努力了还是不行,那就等它时机到了再继续努力。能让人等,也是一种机会。”
吴希樾虽然听不懂,尽量消化着黄柏霖的话点点头。
送完吴希樾,黄柏霖坐在车上就接到了老头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谩骂。看来他离开总部的消息终于传到大洋彼岸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辱骂声,黄柏霖不禁想起了老头那句如迪还是孩子,再等等他长大。
拿出支烟点上,或许吴希樾第一次敲开自己心扉就是那句她爸说吃饭幸福的言论,老黄永远告诫他要守住公司,要挣钱,要努力。
没有人告诉他,世上的事也可以慢一点,吃饭也能开心地吃。
他是个男人,他身上背负着几百几千张要吃饭的嘴,守江山的命运跟打江山的命运一样艰难,大量囤地皮的资金吃紧与红线周边徘徊的账面,每个人都清楚那轮朝阳已经走向了落日的命运,却还举着酒杯自以为可以用虚假的拿地势头粉饰太平。
可他看到了房地产的局限却转变不了上一辈人的局限。
玉兰镇是他的饵,掀翻假装平静岁月静好的火药引
依譁
线,让恒盛打江山的“老功臣”们认同他的敲门砖,所以他没有回答的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百分百,他成功的几率必须是百分百。
只是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不会说实话,更不会透底。
哪怕是现在有好感的吴希樾,也不可以。
黄柏霖本来对新班子感觉不错,想着项目推进会比较顺利,却没想到又出了问题。
大领导来了一趟着重提出来文化复兴的重要指示,特别是文化保护的重要性,这块地误打误撞就定调成了省级的重点开发项目,业内私下传上头的意思以飞地的形式,只要中标就补一块省会城市的地,本来烫手的项目突然成了热饽饽。
刚好恒盛的运营开发合同只签了三年,最近也快到期了。
之前胡琴估摸着这个项目是烂在手上了也就没怎么走心,想着拖个几天再走招投标也无所谓,甲方恨不得让恒盛的人住在小镇,怎么可能会丢了项目。
谁知道真的误打误撞把项目丢了出去。好几家国企公司各自找着自己的关系,从四大行到国际设计咨询公司,纷纷盯着这块肉。
为了不动摇军心,黄柏霖前期全面封锁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什么,包括吴希樾。
她觉得自己跟黄柏霖的关系,好像又变成之前的样子。
一天没见到黄柏霖,吴希樾在小镇河边的石板台阶上杵着下巴发呆,意外遇到了遛狗的何原。躲在石桥下的她也不知道这次要不要打招呼,那只叫做可可的金毛就拽着何原朝吴希樾飞奔而来。
拱着吴希樾的手疯狂摇着尾巴让她摸自己,倒是把何原弄得不好意思了,扯紧狗背带呵斥了句:“可可,坐!”
大金毛玩嗨了才不理他,扑着吴希樾不撒手。
吴希樾望着往怀里拱着的湿漉漉大眼睛的狗狗开心地摆手说没事,摸着可可的头就问着狗狗:“可可,你怎么这么可爱,你几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