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蒂知道伊拉拉是故意逗她,到底是维持住了平静的姿态,大方握住伊拉拉的掌心,借着她的力量,他抓紧马鞍,同样迅速翻身上马。

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胯()下骏马也只是打了个响鼻。伊拉拉夹()紧马腹,它无声会意,朝着市中心迈开蹄子。

坐在后方的莫里亚蒂,双臂在半空中迟疑地悬停瞬间,最终还是落在了伊拉拉纤细的腰际。

骨节分明的手指环住了她的腰身,夜风从伊拉拉的方向吹拂过来,那淡淡的发香再次席卷詹姆斯·莫里亚蒂的肺腑。

沉浸在这发香之间,一直到周遭的环境发生改变。

途径工厂区,而后又步入市中心。根据莫里亚蒂的提示,伊拉拉勒停缰绳,马匹停在了伦敦桥北,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位列街道两侧,与维多利亚时期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罗马风石柱落入视野,高大石柱横亘在街道中央,隔着几条街区都能看得见。

这是伦敦大火的纪念碑。

莫里亚蒂先行下马,他走到碑座前转身。

“我得向你道歉,”莫里亚蒂一声叹息,“你的质问合情合理,我承认,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将你推的更远,但若非如此,我亲爱的伊拉拉,你我甚至不会在梅里顿相遇。”

“当然,”伊拉拉很不客气,“毕竟你最初想算计进来的是我的兄长。”

詹姆斯·莫里亚蒂最初的计划中,拿到这枚眼球吊坠的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但你始终是个惊喜,伊拉拉,”莫里亚蒂毫不吝啬地认同道,“远比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做得更好。”

“你是指成为一名罪犯?”伊拉拉出言揶揄,“比我兄长更擅长做一名坏人,我的荣幸。”

莫里亚蒂失笑出声。

“更适合飞扬跋扈、毫无忌惮地施展自己的想法。”他认真纠正。

还不是指成为一名罪犯!委婉说辞罢了。

顾问小姐是她的点子,但旁人如何看待则不受伊拉拉·福尔摩斯控制。她人在白教堂区、帮助的也是白教堂区的人,底层人民自然将她视为好人、英雄。但在政府眼中可就未必了,十九世纪的阶级矛盾如此尖锐,而伊拉拉又是支持罢工、又是重整贫民窟的帮派势力。

除了迈克罗夫特外,官员们看她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搅屎棍,比米尔沃顿可恶得多。

但伊拉拉感觉不坏。

“这还得感谢你,”她实话实说,“某种程度上,是你成就了顾问小姐,詹姆斯。”

他为格雷福斯布置了一盘棋局,棋盘上本来应有的是迈克罗夫特的位置。而伊拉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成为不受规则束缚的车。

伊拉拉紧跟着下马,她拍了拍马肚皮。乖巧温顺的骏马并没有因为伊拉拉松开缰绳而惊惶,而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用透亮的眼睛看向新主人和伊拉拉。

“只是散步,没必要特地来到这里。”伊拉拉看向莫里亚蒂身后的纪念碑。

“显然你对我产生了信任危机。”

莫里亚蒂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厚重镜片之后的蓝眼幽幽,甚至摆出了几分委屈,“所以我希望在坦白一些事后,能让你好受一点。”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伊拉拉开口。

“1666年九月初,伦敦市内起火,大火整整烧了四天,将六分之一的伦敦烧为灰烬,”莫里亚蒂没有回答,反而娓娓道来,“虽然几乎没有人口伤亡,但伦敦政府四天之间烧出了当年八百倍于年收入损失。”

莫里亚蒂说着,抬手抚向纪念碑的底座。

“为了纪念大火,克里斯多夫·雷恩设计了这座纪念碑。”他说。

又是火。

可以说,如果不是伊拉拉等人在不久前的夜晚阻止了格雷福斯癫狂的计划,现在的伦敦恐怕比当初的损失更多。

“谢谢你解释,教授,”伊拉拉挑眉,“但大火不止是为伦敦带来了损失。”

“也同时扑灭了肆虐的鼠疫。”莫里亚蒂笑着接道。

中世纪的欧洲几乎没什么防疫和医疗措施,英国王室甚至因为凶猛瘟疫搬离了伦敦、前往牛津避难。大火几乎没有伤亡,但当年的鼠疫却杀死了城内的六万居民,一直到这四天的火势杀光了所有传染源。

甚至是,因为伦敦需要重建,居民得到了更多的工作,反而一定程度上拉动内需,让城内的住户生活得到改善。

“这就是火,伊拉拉。”

莫里亚蒂出言,“毁掉了伦敦,也给了伦敦一个崭新的开始。无情地涤荡一切,却也纯净地创造未来。”

“这是格雷福斯的说法,”伊拉拉耸肩,“陈词滥调。”

“但也是实话,我和他的分歧点在于火应该为自己所用,否则格雷福斯就是下场。”

他说的是真的火1666年燃烧整整四天的火,还是意有所指?

反抗的希望也是火。

追求自由之人,眼中点燃的亦是火光。

甚至是

“现在,”莫里亚蒂的声音依旧温柔乖顺,“你我都掌握了火,不是吗。”

镜架之后的蓝眼平静、冷锐,好似了解了一切。

伊拉拉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坦白一部分,就是这一部分。

于是她伸手,指尖触及到莫里亚蒂的胸口,继续上移。

伦敦的夜风吹过来,气温略低,让伊拉拉的右手冰冰凉凉。她的指尖触及到教授的脖颈时,后者不自觉地瑟缩,却没有避开。

那纤细的指节稍稍勾起,探进莫里亚蒂的衣领,从他严实的衬衣领口下方,勾出黑色的吊坠挂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