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捋了捋鬓边发,说:“不高兴便不高兴吧,哪能人人都满意呢。这南蛮的王子倒通汉人的阴谋伎俩,还会找贿赂的门路。”

她闭着眼,迎面的风吹得她面颊泛白。

“一会大臣与使节们先进宫,暮时太极殿前集市就会开起来,贵眷们进来是最乱的时候,一人一事都要记好了。虽说巡防是禁军负责,但这集市上一举一动还要锦衣卫化作便衣监视,到时我会亲自出来。”

她偏头问:“这十队人是裴将军提前划分好的,给我的那队,牵头的是谁?”

青萍连忙瞅了眼小本子,道:“是…竹秀,这名字倒是熟悉,是哪个来着。”

她正苦苦思索,萧冉转身,斗篷被风吹起老高。

“三年前平城事变时,他一直紧随姑姑左右,我们也是见过的,还叫他…”萧冉莫名住了口。

她住了口,是希望别人继续问下去,可青萍仿佛对此不甚感兴趣,转而说道:“一会宴会上有许多乐伎舞姬,个个技艺都是好的,想来比抱月楼强许多。”

谈到这声色之事,萧冉反而兴致缺缺,没再接话。

青萍偷偷瞧她,猜自己这话是转错了,没能逗人一乐。

姑娘这几日笑得太少了,她想,虽然瞧着还是很精神,可到底少了些什么。

像一朵鲜研张扬的花褪了色,唯剩下一花枝强撑着花的妆面。

她这样想,可也不敢说揣测得十分对。

因为萧冉向来是兜得住的性格,天大的事面上也只有一点点。

她办事还是利落,迎来送往也不曾出差错。

若像话本里所说,心神憔悴支离,那也不至于。

所以青萍说不好,日前那一场重逢在她心里占了多少分量。

正想着,迎面过来一支五人队伍,打头是位高眉深目的青年。

一见他相貌,青萍便想起来了。

还有那把刀,瞧着也稀奇。

萧冉已走了上去,对那人笑着比了一下:“几年不见,长高了。”

竹秀低头笑笑,还是那副老实样。

她又交代了些晚间的交接事宜,一行人立在原处,不觉朝阳的光已透过冬风缓缓铺下来。

宫门口一支巨大的礼炮与钟声一起响彻云霄,尚未亮透的天色里炸开了一簇绚烂的烟花。

光芒四射,似要与日争辉。

萧冉看着烟花升空,一行人在巨响中都沉默。

第27章 宫宴

宫宴自卯时正刻开始。

人群游龙似的自各个方向进入太极殿, 使节仪仗、大臣朝列、王公贵戚,还有那些花瓶般貌美的乐伎伶人。

他们各安其位,盛大的仪式一层一层如花绽放般行进, 有条不紊。

皇帝与太后分坐在上首,座次却令人惊异太后居正, 皇帝于侧。

说是侧,但又不至于偏得太远, 两人的距离甚至有些过近。

办一场这样的盛会不容易, 不但须得是太平盛世国库丰盈, 且得上下一心事事计较。

单说这座次一节,便不知生出多少事来。

太后明镜阁惯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刻龙纹,自是不能挪到这儿来,而太极殿本身的金椅更是唯有皇帝才能坐。

礼部千辛万苦, 终于拟定了方案将本来的金椅撤走, 换来两把一样的分设两旁。

然而这意见最终也被驳回了。

文渊阁回话说, 没有将正位空着的道理, 本朝也不必虚设空位以敬天地。

任谁也不会傻到以为太后突然慷慨起来,要这至尊之位留给她那几不见面的儿子。

礼部的各位学士捶胸顿足, 最后也只得从太后所愿,将她的位置放在皇城中的皇城、中心的中心。

此刻,宛如史上最太平的一天, 最繁华的一日, 太后坐在她亲手打造的盛世中,光明正大地受万国来朝、万民敬仰。

这一天定在年关,单是年终奏贺与使臣朝见就花了整整四个时辰。

林忱从午后等到日暮, 才入殿坐下, 直到此时, 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她本等得双膝冰冷麻木,想着入内总算有佳酿暖炉,可以好好歇一会,不料一抬头,对面的人正摘下披风,绯红的裙角别致得张扬。

阔大的殿上有三层阶梯。

第一层坐着公主、太后近臣与来朝的使节,第二层是有资格入宴的大臣,第三层留给即将入宫的贵眷。

萧冉作为文渊阁唯二的常侍,这炙手可热的位次自然当得。

林忱把头低下,抿了一口暖酒。

管弦的乐声响起来,她隐隐闻到空中的香气,是驱寒的暖。

更让她想起初见时萧冉身上的黑披风,想起檐下滴落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