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病的缘故,可看上去却似要落泪一般,别有一番伤心。

萧冉心里忽而像给针刺了一下,不设防地猛痛。

她想起自己半昏在马上的时候,林忱哭得一片汪洋。

这样想,骤然间也对那信失去了兴趣,随手扔在一边,不再管了。

半晌,萧冉玩笑道:“殿下,以后我死了你不要伤心好不好。如果你伤心了,就想想我当初骗你的时候,你有多生气,有多难过,这样,就会觉得我是个卑鄙小人,便不会难过了。”

林忱躺在她身侧,淡淡地笑了笑。

她心里明白,自己必定会死在萧冉前面,李仁说自己三十而折,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少年多思,比平常人多了三百六十个心窍,自然也就容易短折暴亡。若是余生能安安稳稳,脱离这名利场也就罢了,可继续这样消耗下去,只失一双眼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不过这话太煞风景,她自然不会说。

她只说情话,用那双情深似海的眼看着萧冉,说:“可惜,我记不得了。”

萧冉摆弄着她的头发,道:“记性这么差,以后叫人骗了怎么好。”

“骗了就骗了,左不过一条命罢了。”

萧冉咯咯地笑起来,咳嗽着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林忱贴住她,想,的确,她当初可惜命得紧,现在怎么这样有容量呢?

萧冉在她耳畔,又说:“不过,以后不许殿下再说这样的话。你若有罪孽,我便在佛前修行,年年岁岁总能替你消一分,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再无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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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晌晴的正午,萧冉拿着本书,闲极无聊地坐在偏堂打瞌睡。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却精神百倍,一边写字还能一边监视她是否挪动了步子,又是否把身上厚厚的黑大氅脱了。

萧冉小睡了一会,抬头就看见她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带了三分戏谑道:“小奸细,你还是专心写字,要是今天再写得歪歪扭扭,文心回来必定打得你屁/股开花。”

小姑娘义正严辞道:“文大人也要听殿下的,殿下让我看住你,不让你出房门,我就要先看住你!”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就是唇齿间有点漏风,把萧冉逗笑了。

“行啊,这么小就知道谁官大了。不过以后你做了官可不能这样,宁对大官阳奉阴违,也不能得罪自己顶头上司,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她自己拿了个好果子吃,顺便扔给雀儿一个。

小姑娘暂时理解不了其中奥义,说:“还不是因为你病怏怏的,平城的冬天可冷了。”

萧冉委屈道:“又不是我自己想病的,再说我都七八年没来这边了,冬季时此处景象同上京大不相同,要是到了夏天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雀儿瞧出她跃跃欲试,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只能闷在家里、出门也要戴面纱的情景,有些感同身受。

挣扎片刻,说:“实在不行,你就在院子里逛逛吧。殿下今日和李先生一起去扫墓了,还得好久能回来呢,不要被她发现了。”

萧冉却得寸进尺,凑到她身边说:“院里有什么意思,只有小雀儿才待在院子里,停在树枝上,厉害的鸟都要飞出去的。”

雀儿被挑衅了,气愤道:“才不是呢,我是为了看住你才待在院子里的。”

说着说着,差点被气哭了。

萧冉趁机把她抱起来,披上那件大氅,冲到院子里说:“要证明自己是厉害的人,今天就和我出去,敢不敢?”

雀儿犹犹豫豫,被忽悠地终于一点头:“好!”

第76章 红梅

香山寺的香火近些年变得很好, 自换了住持后,洒扫祭拜都有专人去做,庙里一应事务井井有条, 素斋也做得不错,前年香客居住的禅房翻新了一遍, 现下窗明几净,很能博得那些爱干净的夫人的喜欢。

今年大雪覆山, 后山上梅花盛开, 来赏景的人不计其数。

住持晓得轻重, 特意问了林忱扫墓这日是否需要闭庙谢客,得到否定的答案,仍旧将徐夫人所在的这座山圈了起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萧冉本想悄默声地来, 再悄默声地回去, 可惜见到这严密的把守, 就知道自己是白跑了一趟, 意兴阑珊之下便转去了前堂拜佛。

她想求一个护佑平安的香包或者金人,但不知佛堂有什么规矩, 又怎样才算虔诚,决心找个人问问。

传过如织的香客,牵住小雀儿, 在路上转了半天, 没问到理香的佛子,反而见了一路旧景,有些追忆起来。

小雀儿爬上栏杆, 捂着通红的鼻尖, 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萧冉回过神, 笑:“你哪见我我不高兴了?”

小雀儿便仔仔细细地瞧她的眼睛,冬日平城呼出来的气都化作了白霜,挂在她长长的鸦睫上,那双眸子像澄澈的琥珀色的酒浆,流转着柔情。

“是不是见不到殿下,你不开心了?”小雀儿不明白柔情,只觉得这双眼像哭了一样。

萧冉哈哈笑起来,把她托在臂弯上,说:“你成天殿下长殿下短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她把你养大的呢。”

“殿下虽没有养我,可我是文大人的学生,她很早就告诉我,如果不是殿下,她只怕不能出宫,平城也不会有这么多女官,我还在家里做女红,根本没有机会出来玩。饮水思源,我自然感激殿下。”

萧冉笑着打量她,点点头,说:“你个头不大,想得倒挺多。”

小雀儿气得去揪她的头发。

萧冉一躲,正色道:“既然你尊重殿下,那你也得尊重我。”

“为什么?”小姑娘同她你来我往地做追逃游戏。

萧冉高兴得紧,说:“你这么会想,知不知道我同殿下是什么关系?”

小雀儿一怔,想了好一会,犹豫道:“应当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