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冉没理,只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恶心她?为什么总是在她想要体谅想要反省的时候把她反手一推、告诉她她们根本是仇人?
许氏虚弱地说不出话,只是泪水涟涟地往外看。
好在青萍冲进来,大惊失色地拖住萧冉往后拉。
“姑娘!姑娘你气糊涂了,有什么事放下剑,一会老爷来了可怎么办?”
萧冉垂着头,低声说:“立刻到城南的宅子里找涟姑姑,骑马去。”
她说完,把剑轻轻指向许氏:“今日无论是谁来,都保不住你。”
许氏失声尖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外面门给堵住了,宫里随行萧冉的人手堵着萧家的小厮,院里灯火通明,还有人嚷嚷着“老爷来了”。
“你敢!你敢!”她往后退着,“是你自己不知廉耻,我身为你的嫡母理当管教你。”
“你配么。”萧冉冷冷地说:“我多年来一直在宫里,哪怕日后许婚也要太后做主,你是什么人。”
说着,就要一剑砍下去。
门外,萧正甫气急败坏地声音传进来:“你这混世的魔胎,你还是个姑娘家吗!你竟要杀人啊!”
小厮在踢门,混乱的声音很快淹没了萧正甫的叫喊。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许氏破罐子破摔,“我嫁进来那天,你搅了礼堂,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新妇中的笑柄…”
她说着说着,又哭又笑,似乎真的是痛不欲生。
这是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只是萧冉没想到她记仇记到了现在。
她的剑没能落下来,人也怔了。
她看着这癫狂的妇人,心中竟闪过些心酸。
许氏不同情她,可她却骤然于心有愧起来。
同为女人,她当然是更幸运的,即便没了母亲、见弃于父亲,可到底攀上了高枝儿,因此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宽容仁善,可以在闹出这样的风波之后心中仍旧只有被戏弄伤害的心痛,而没有寻死觅活的羞耻。
她又试了一次,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法下手。
于是,萧冉弃了剑,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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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数年里,她常听到有人拿这事来攻击她嘲讽她侮辱她。
但没办法,错过了澄清的时机,水只能是越搅越浑。
萧冉一贯秉承打肿了脸充胖子的原则,硬不肯承认是中了人家的阴招。
好处是以后同戏子厮混少了许多负担,左右她绝不枉担虚名。
除却这一段小插曲,离开萧家后,她似乎过得快意极了,没什么欲望不能满足、没什么责任必须承担。
只有偶尔,在欲望偃旗息鼓时,清明灵光一现这样下去,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她浑浑噩噩地想,即便涟娘甚至太后都宠着她,可自己终究是个草包现世。
萧正甫不会正眼瞧她一下,外面的人也不过笑她仰仗太后威势,是佞幸之流。
在心里,那块始终阴云密布的灰黑的空地上,会有谁来照亮?
会有人拉她出这自我怀疑的泥沼,成为她向上攀援的藤蔓吗?
第44章 月满
腊月二十九那日, 冯不虚逝世了。
这位三朝元老、前任帝师、十八年的宰相熬过了一整个酷暑与清秋,在新岁的前一天与世长辞。
江清漪前去吊唁。
冯家所在的护宁街前凄冷一片,漫漫的飞雪替代了纸钱, 飘摇在冷蓝阴灰的空中。
冯不虚的二子没能回来,听说是在岭南重病无法起行, 唯一剩下的长子被撤了职,摔盆都摔得不体面。
灵堂内人气寥寥, 树倒猢狲散, 哪怕生前如何风光, 也管不了身后事。
江清漪跨门敬香,就没见到几个熟人,大都是冯家本家的亲戚。
冯夫人见了她很诧异,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早已得罪不起这太后面前的红人。
恭肃王妃也回来哭灵, 江清漪路过她, 瞥见她哭得惨白的侧脸。
她没有多留, 上了一炷香就走了。
为什么要来?她也不知道。
只不过前一日突然梦到江家抄家的情形,心中隐然发闷, 清晨又闻丧讯,觉得冥冥中似有定数罢了。
回家的路走了一半,江家的小厮迎面碰上她。
“可算找见您了姑娘, 户部侍郎卢靖到咱们家要拜会新岁, 可您和公子都不在家。我请他先走,谁知道卢大人宁可等着,也要见您一面。”
江清漪没什么反应, 只拉了他牵来的马, 跨上去飞奔回家。
新建的江府很大,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这宅子可谓招摇,江清漪骑着马远远就能看到自家独树一帜的前门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