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藏春(四十七)
四十七
之後半夜,再无睡意。
辗转熬到了天亮,傅清柳如往常一样起床梳洗,用过早膳,心不在焉地调拨著琴等到近了正午,看著宫人开始张罗午膳,那种一切如常的状况让他莫名地觉得不安。
景承宴没有出现,陵尚悯也一样不见影踪,他无法知道雅园之外究竟是怎麽一个状况,不知道昨天对自己来说如梦一样的种种,究竟酿出了如何的後果来。
第一次,他对自己所处的境地生出了一种痛恨。
如此一直等到晚饭过了,他实在按捺不住,终於招了人来,小声道:“去打听打听,皇上今晚去谁的宫里去了。”
那宫人意外得抬起头来,目光与他对上了才又连忙低下头,领了命退了出去。
傅清柳自嘲地一笑,又自挑动了琴弦。
自从陌子淮入宫,他也得了圣宠,那些从小伺候他的宫人受惯了旁人白人和冷落,甚至因此比他还欣喜。只是渐渐地发现他并不主动邀宠,也不见有拈酸吃醋的举止,在惊惶之後便是轮番的规劝,再之後,也就逐渐习惯了,平静下来。
这时见他居然主动打听天子的宿处,意外也是自然的。
只可惜,他此时想的不是天子究竟要宠幸谁,而是天子在知道景曜的死讯後,究竟是什麽反应……那些人大概都想不到吧。
去打听的宫人很快就回来了,脸色却有些奇怪,傅清柳心里一紧,却还是若无其事地问:“怎麽了?”
“回公子话,皇上今晚没有留宿後宫,在宁安殿。伺候的张公公说,半夜里急报,说兆宁王世子死了,皇上发了好一顿脾气,把人都赶出来了,自己留在殿里没出来过呢。”
“有人进去过麽?”
“有,国舅爷进去过。”
傅清柳沈吟片刻,才问:“哪一个国舅爷?”
“陵家三爷。天刚亮就进去的,到正午才走。”
那就是陵尚悯了。陵尚悯既然已经见过景承宴,为什麽不来跟自己说?是出了什麽意外?或是……
思绪急转,却始终想不出个究竟,那宫人见他没有再问,便也一直候在一旁,帮著添了茶水,没有再说话。
好久,傅清柳才又道:“除此以外,还有人进去过麽?”
“没有了。朝中几位大人都跪在殿外,皇上不肯见。”
傅清柳点了点头,又沈默了下来,他无法揣摩景承宴的心思了。从来都知道天子喜怒无常心思难测,傅清柳也没有办法,最後只能一站起来:“走,去宁安殿。”
宁安殿乃天子寝宫,便是夜里也一直亮著灯火,这时却显得格外地安静,宫人所说的跪在门外的大臣大概是夜深离去了,这时大殿外的院子里只有守夜的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娥,都一概地屏息静气,一脸凝重和谨慎。
傅清柳走到门前,一个太监迎了上来行了个礼:“见过清柳公子。”
傅清柳点了点头:“张公公有礼,清柳想求见皇上,不知公公可否代为通传?”
那张公公迟疑了一下,傅清柳便伸过手去,手中是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张公公却是微微一让,低声道:“奴才不敢收。清柳公子深得圣宠,奴才不敢怠慢,只是今日除了国舅爷,其他的……皇上正火头上呢。”
“清柳明白公公的难处,只是清柳记挂皇上,总想著能见上一面,还望公公成全。”傅清柳又将珍珠递了过去,言语间低了眉眼,让他看起来多了半分羞涩。
那张公公这一次没有再推辞,只是笑了笑,道:“清柳公子对皇上的心,宫中谁人不知?这珍珠奴才收了,要不这门……清柳公子您亲自去敲?”
这通融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同时把关系撇得干净,景承宴若真追究起来,也只能怪傅清柳私下贿赂宫人,得担上主罪。
傅清柳倒也不在意,依旧低声谢了,走到殿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
门内无人应声,他等了好一会,才又加大了力度敲了一遍。
紧接著门内就是一声重物砸门的响声,景承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滚!”
“皇上,清柳想见您。”傅清柳只当听不见,轻声道。
门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看到殿门开了一线,景承宴从门缝上往外看了出来。
傅清柳朝他微微一笑,景承宴犹豫了很久,终於拉开了门。
一直躲在旁边的张公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退下了。傅清柳却没有马上入内,只是端正地又给景承宴行了个礼:“清柳参见皇上。”
景承宴哼了一声,回身往殿中走了几步,见傅清柳居然没有跟上来,才刷地又转过身,生硬地道:“进来!”
傅清柳垂眼一笑,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又仔细地掩上了门。
“要磨蹭到什麽时候,过来!”景承宴的耐心却像是已经耗尽了,往软榻上一靠,就冷声道。
傅清柳也不说话,依言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
景承宴靠在那儿,也没有抬头,等看著傅清柳停在那儿不动了,他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傅清柳坐下。
“谢皇上。”傅清柳谢了恩,撩了衣摆端坐下去。过了片刻,便感觉到身旁的天子轻靠了过来,小孩子撒娇似的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体温透过衣衫直入心底,带著无法言明的暧昧,傅清柳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景承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