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的剑,一一还敬。
“世无真佛,你亦非你。你来?观佛,实是观己?。”叶灼听见师父对他?说,那是格外庄严寂静的嗓音。
她说:“三世诸佛,即是三世中一切诸己?。”
他?的剑斩在云相奚的剑上,而他?借力在这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向上跃起。
云相奚的剑意自?然?是随之越空而来?。他?和他?依旧走向那最终分出生死胜败的一剑,叶灼就在这一剑一剑之中踏空而上。
所有人抬起头都能看?见那红与白的身影在高空中飘跃折转,越来?越高,越来?越往上。离人间越远,那红衣的身影似乎越缓慢,他?身上,有大道的阻隔。
忽然?间冶剑谷与剑冢一南一北,有雪亮剑光冲霄而起,浩荡的剑道清光与叶灼手中剑共鸣。那一刻人间的所有剑、所有有灵的刀兵都发出同样清越的振响,清光漫过人间界,那一剑,又一剑,在叶灼身前,像是铺成了他?的登天路,好像连天道都来?相送。他?身上为之一轻,不论他?到底想?做什么,它们都要他?如自?己?所愿,去到他?想?去的最高处。
叶灼感到那一刻自?己?与所有剑的共鸣。
而云相奚看?见这世间剑道向人俯首称臣的一幕。下?一刻,叶灼的剑依然?向他?而来?这样的剑。
叶灼的剑越来?越决绝,越来?越凛冽,可又越来?越空静,越来?越近于寂灭。
像是秋风起了,就该凋零。
他?平静地看?着云相奚的眼睛。
他?看?见人与剑,他?看?见天与人。
云相奚的剑在变。他?从叶灼的剑里?看?到了另一种剑,叶灼的剑磨炼了他?的剑,叶灼的道促出了他?的道。他?的目光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疯狂,他?的剑道飞快地拔高增长,可是他?们谁都知道,决定最后胜负的那一剑即将到来?了,像一道海潮越堆越高,最后终于会到风口浪尖,然?后蓦地拍下?来?。
剑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酷烈,不是他?们一直没?有用出最好的剑,那样的剑他?们从一开始就用出了,之后的每一剑都是在超越曾经的极限,每一剑都超越前一剑。
道在其中,片片飘零。
于是那青烟又在叶灼眼前出现了。好像是微生弦的一声?轻叹。
这次他?在仰面避招的一瞬间,看?到的不是天道在上空的千万道蛛丝裂缝,也不是仙界人间汲取灵力的千丝万脉。
在人间的最顶点?,他?看?到了人间与仙界寸寸相连,相生相依,相从相属的大限。
一个锁环扣着另一个锁环。千万道精金铁锁一样的连结,牢牢扣起人间与仙界。往下?是千疮百孔的人间道,往上是光辉灿烂的仙界道。
谁生出了谁?谁依附着谁,不重要。
在那一瞬光阴的空白里?叶灼继续往上看?去,看?见仙界云蒸霞蔚,五色辉煌的边界,他?往更高处看?去。直到云相奚的剑光斜刺过来?,他?抬剑,截住那一瞬间漫过视野的寒光。
剑气相撞,两界之间再度震动。
于是叶灼看?得更清楚了。
原来?,就是为这个。
原来?,就是这一剑。千万条道路汇聚起来?,千万人都来?送他?,让他?来?到这里?。
就是在这一刻他?决定挥出这一剑吗?还是在更早,他?已?经知道这一切。世上真有天命注定吗?他?不信。
那就当是本心注定吧。
有那么一刻仿佛根本没?有了剑,也根本没?有了他?。
“小濯,”他?听见灵叶说,“我只想?你修自?己?的心中道。”
我修了,他?告诉她。分别后,我一生从来?如此。
他?又看?见漫天的火。
这一刻人间的祭天大典来?到最后一步,雅乐齐奏,帝王站在国朝象征的玄鸟重鼎前。
“我是雍国帝君,人间共主,应天受命。万千生民,系在我身。”雍玄缓点?燃手中三炷香。
“其实,亦有你一言之故。”
那一年西境灵山脚下?,来?了要上山去求无上道的叶灼,来?了别有用心送人上山的微生弦,也来?了被豺狼虎豹推出来?当傀儡的雍氏少?主。
“那时候,我回头是群狼环伺,往前看?是山河零落。”雍玄像想?起很?久前的事情,“那一天我见到你们,分明素未谋面,道士却说,等我很?久了。既然?从未有约,那就当是他?掐指一算吧。”
那一天要上山的少?年剑仙看?起来?心中已?定,桃花眼总爱笑的小道长亦像是胸有成竹。
与他?请了他?们一杯酒,问仙人既然?能掐会算,不妨算一卦他?眼下?该如何。修道的但笑不语。
漂亮又冰冷的小剑仙喝了他?的酒,说他?不懂得天下?,只懂得剑,抱歉。
“我就问你,那若是用剑,当如何。你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话说完,笑眯眯的小道士叹气一声?,说本来?还想?劝殿下?为保平安多周旋,但既然?阿灼说了,殿下?你就去吧。
哦?他?说,看?来?道长全听阿灼的。
全听啊,微生弦说。殿下?你有所不知,我们阿灼,身有天命。
天命?人间几十年,雍玄已?深知天命实无,而人意实有。
雍玄终于抬头看?向空中,他?眼中映出满的深渊冰雪,看?到那红衣烈烈的身影。
一如十几年前,和微生弦留在灵山脚下?,看?那人一往无前,走上绝境灵山那道自?古来?有死无生的道路,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一天,叶灼告诉他?:用剑者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通天路险,何其难行。”雍玄说。
在这祭天大典的最后一程,帝王焚香,送入国鼎:“且用我人主气运,再送君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