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想要发狂,恶狠狠说:“那你听好了,我的把握,大海捞针,就算天意来帮我也不到一成!祝无由,你再选一遍!”
“哥,我信你。”祝无由说。
他就下了手。
第一根淬了剧毒的针扎下去的时候,无由就闷哼一声,面?色霎时苍白,死死攥住了他的手,手上、额上,青筋毕露。
他弟弟其?实是个不多话,也很能忍耐的人,风姜从来没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痛苦的神情。
但是这时候的痛,只是开始,比起后?面?的,微不足道?。这是祝无由自己选的。他下了第二针。
后?来风姜很多次想起过那一天,他真是狠,心狠,手也狠。他怎么就硬生生地,专心致志地,一边自己改着?那传了千年的秘术,一边一针又一针、一种毒又一种毒,把宝库里一种又一种酷烈的、千年前才有的、人身难承的天材地宝,一点一点地全都炼进自己弟弟身体中。
他把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活生生地、活着?炼成了一具尸傀。
最后?那几步的时候无由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像世界上所有的尸体一样?,浑身都是金铁一样?的凉。无由的手还握着?他的一片衣角没有松开,为?了做事,风姜连那片衣角都割断了。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冷,手指僵硬着?,没有办法做任何事。
“无由?”他问。
没有人回答他,无由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已经是一具尸傀,祝无恙不知道?他这一生还能不能再度睁开眼?睛,即使睁开了,也只是一具令行禁止的、提线木偶般的人身傀儡。
活着?炼成的傀儡,那一口?气他封在了这人的心脉中,也许有一天,他的医术越过了天人之际,贯通了生死大限,还可以再施一针,重提那口?气,然后?再听天,由命。
要做到这一切有多难?像飞升那样?虚无缥缈,像长生那样?难。
最后?他握着?无由的衣角伏下去,趴在无由胸前哭。
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同?门?师兄弟全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连无由也死了,他还活着?。
这一辈子,他对祝无由一点都不好。
哭完了,他再次拖着?死了的祝无由,一步一步沿着宝库里的连通的秘道?,走?出了他们?一起长大、从未远离过的天星谷。
正道不认的门派,也许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挖穿了地下,秘道?有很多。
他必须走?,必须再也不能回来。
因为?做到这些,要精心设计,还要里应外合。攻守之势,不在于他。
这时候的天星谷太危险,下手的人自己不会在,尸傀把所有人都嚼碎了,死无对证。他必须在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他从此以后?也不能叫祝无恙了,他弟弟也不能再叫做祝无由。下手的那些人听到这样?的名字,一定会斩草除根。
山外所有沾亲带故的、曾经和他父母辈相识相交的,他全都不能去见,不能去求助。如果有从天星谷逃出去的祝家弟子,他也全都不能去相认。因为?凶手可以是这里面?的任何人。
其?实他还知道?,谷里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些事,那个人可能是谁。
也许是一直对祝家有恨。
也许,只是利益动人心。
因为?天道?并非无缺,因为?人心从来有瑕。所有人。
只是这一切他都要咽下去,吞进去,直到不需要再忍,不需要再咽的那一天。
走?出秘道?的那一刻南疆郁热的风吹过他的脸,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尘世间,连血海深仇都要像一缕轻飘飘的血腥,弥散在风中。
不能姓祝,就姓风。
阿槐的刀现在很好,刀下生风。道?宗三个渡劫真人,再加上剑宗,加上武宗,加上外面?的乌合之众,都没有奈他何。
当?年天星谷秘库里的宝物,是千年前人间盛仙道?兴灵气充盈时的宝物,没有人能用好,这才尘封多年。那些东西他用了一半,再后?来的十年又慢慢把另外一半也炼进了阿槐的体内。他有这个本事用其?它人都用不了的材料去炼一具仙身,阿槐也就有这个本事去以一敌众。
风姜抱臂,遥遥地看着?天上。
元泰已经想退了,肩上带伤,其?它人也已经撤后?,因为?风槐不会因为?他们?分心,他们?却反而会碍住元泰的手脚。
而阿槐的刀,好像呼啸大风平地而起,渐入佳境。
风姜唇角翘起一丝笑?。像是终于从里面?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其?它人也看着?,越看,越觉得心惊。
丹宗主面?色凝重,来到无患面?前。
“尸傀无灵智,不能随机应变,时间久了,必会露出破绽,我以为?是如此,你也这样?说。”丹宗主道?,“但这只尸傀看着?,可不是这样?。”
说完了,却看见无患面?色青白,死死看着?天上那道?持刀身影,有心魔缠身之兆。
“无患?”
无患听见了别人在喊他。可是落在他耳中,仿佛是小时候的祝无恙拖长了尾音在喊他“无患大哥”,又像是小时候的祝无由规规矩矩喊他“无患师兄”。
祝家的两个双生子,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可以一眼?就分出来。
明明就是两个不世出的天才,偏偏一个太争强好胜,一个又处处讨好,最后?变成了不尴不尬,有时候还要他来传话,瞧着?有意思。
这样?也好,两个弟弟最后?都更亲近他。两个人各有喜欢做的事,只会潜心钻研,刺眼?也好,耀目也罢,最后?终归还是他来经营这座天星谷。
多年亲情,直到如今也不能作伪,他还能想起无恙小时候喜欢摆几瓶毒药让人猜,猜错的要吃一粒花种,好几天都会向外吐花。
可是上清丹宗光明坦途,又向他示好,胜过这并非正道?、偏安一隅的祝家。
为?什么不死干净!
“无患!”
无患咬牙切齿般的僵硬声音,从齿列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