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怡情小酌都被与日俱增的压力消磨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焦头烂额生出病魇的皇帝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想到自己随手照拂的小孩竟隐隐展露出治人之才,制衡之道,于是他将人投入朝堂之中。如果不起作用,也不失望,重新想办法就是了;如果起作用,他只要掌控这一人,给他充足的权利,让他放开手脚替自己管束住朝堂就好。
容诀不负所望,回馈给了濒临绝境的皇帝一个巨大惊喜,以他一人为支点,运转起了整个朝堂。
皇帝高兴过头,情绪乍然冷却后又思虑起了一个新的问题。容诀权势过盛,万一哪天他压不住了怎么办,他培养了一头凶狼,便要有束缚恶狼的镣铐。
所以皇帝开始忌惮他,惩罚他,恩威并施,把柄威胁,只要能够达成所愿,容诀一个人算什么。
舍他一人,固稳一国,是他之幸。
容诀也是在接触了政治的黑暗之后才逐渐参悟了这个道理,他以为的感恩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兴起,一个玩意,随时能够为了巩固政权肃清朝政而舍弃的工具。
初心不再,他权当还了皇帝的这份照拂之恩,毕竟他实打实地享了好处。
只是,皇帝竟要杀他,如此轻易脱口而出,必然早经深思熟虑。
皇帝命他辅佐太子,可他和太子从来不睦,甚至隐隐呈针对之势,皇帝不会不知晓。
刹那间,容诀脑中浮光掠影般闪过什么,他猝然想通了一切
皇帝打从一开始就谋算好了,让他以人人憎恶的权宦恶名被新帝诛,为太子登基铺就最后一条平坦的康庄血路,一举肃清朝中诸如他之类手握重权的命官。
既是如此,太子的势力便不能留了。
第017章 十七
顷刻之间,太子病倒和皇帝昏迷的消息插翅一样飞遍了朝野,整个宫廷所有行政部门几近停滞
国君和储君同时出事,大周国祚危矣!
一贯无处不在搅弄风云的容诀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这无疑在众人茫然无绪的时候点了一把猛烈的火,容诀这是打算做什么?太子和陛下的事情他是不是一早就知情甚至刻意安排?!目的就是想大逆不道地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时间,种种狂悖谋逆的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
然不等他们义愤填膺,文武百官们又不约而同地俱是心念一动,这不正是他们观望朝局梦寐以求的最佳良机吗?
太子眼见大势已去,虽仍占据储君之位,但不到新帝落定的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轻易盖棺定论。他们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拉帮拢派,扶持各自支持的主子登基上位。
霎时间,宫闱之下触目惊心的暗潮急遽涌动,在短暂的停滞分崩后又快速聚拢成一个个新的政治利益团体,彼此之间矛盾不断冲突加剧。
而这所有的发展一如容诀所料。
他本人此刻已经跳出了这个风暴骤起的权利漩涡,命东厂二档头裴钰点队两支亲自前往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府。由户部自国库发出的银饷数额账目存差打头,顺藤摸瓜牵出一系列盐税贪污腐败事宜,顺理成章彻查过往的偷漏昧,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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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府。
管家在接了宫中线人传来的最新消息后警惕地四下一逡巡,见没什么可疑人物,一转身快步朝同知书房走去。
“什么!”运盐同知看完密信后面色陡变,霍然起身差点撞翻了砚台。
“大人?”管家是自小就跟着他的家仆,对自家大人和太子之间的来往联系并不见外。
“殿下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线人信中说殿下茶饭不思,一蹶不振,连朝政都撒手不管了。怎会如此?!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殿下糊涂啊!如若不尽快振作起来,只怕我们”
“大人!大人不好了!!”又有一名长随敲门来报,还如此急促。
“什么事?进来说。”运盐同知勉力压下心中忧虑,将人唤进来。
“不好了大人!方才属下上街时看见东厂的番子策马疾驰,气势汹汹雷霆出动,正往咱们府的方向而来!”长随气喘吁吁地赶紧禀话。
“东厂?!”运盐同知眉毛一拧,电光石火间猛地想到了什么,疾言厉色道:“殿下在彻查户部运输的银饷时可曾和东厂有过接触?不好!快!管家!!”
管家不用他吩咐,已经开始清理书房中所有来往密信,虽说他们平时足够谨慎,相关信件也都是看过即毁,包括盐税账册俱粉饰地滴水不漏。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唯恐哪里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不等管家将书房拾整好,前院倏然爆出咣当一声,是运盐同知府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悍然撞开了!
紧接着两列腰悬长刀,身着东厂特制的褐色束袖官服的小队便鱼贯冲入,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府中下人忙连滚带爬地四窜而逃,通风报信。
运盐同知被这声音弄地心脏狠狠一跳,夺步抢到前院,喝止横冲无礼的番役:“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群番子胆敢在同知府里胡闹,一个个的是打算在皇城造反吗?!你们主子就这么放任你们胡作非为?!”
东厂番子停顿一瞬,并不管他,只继续抄家。
“反了!果真是反了天了!!”运盐同知一抬手,府中护卫齐齐持剑围来,宛如一道铜墙铁壁悍然挡住东厂番役,不准他们前进分毫,强行隔绝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两边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道靛蓝身影凌空掠过两列番役,披风衣袂带出猎猎疾风,从后利落稳当地跃至番役跟前。
两列番子见到首领眸光唰地一亮,不等他们说话,来人径直扔了一件暗器戮向运盐同知,那冰冷物什倒映在同知急剧收缩的瞳底,几要戳瞎他的双眼
砰!
是同知随身护卫用剑格挡住了飞射而来的暗器,并在其落下瞬间用指夹住,看清那是什么时护卫瞳孔一颤,东西旋即被同知拿过去看。
“下官奉督主之命,携东厂令牌前来办事,万望同知配合。如若同知不愿配合,那下官也只能先斩后奏履东厂之职了!同知海涵!”并不客气地交代完事,东厂二档头裴钰一侧首,对属下铿锵有力吩咐:“搜!”
番役闻言,两眼放光地拔刀就冲了进去。
“你放肆!给我拦住他们!”同知怒吼出声,两边人马顿时厮杀成一片,几成乱影。
裴钰持刀和同知随身护卫长搏斗正酣,刀光剑影中铮响不绝。一刀霹雳横扫,一剑纵向格挡,剑锋寒芒清晰映出裴钰轻松从容甚至带了一抹笑意的锐利双眼:“还在负隅顽抗什么呢,你以为我们督主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轻易出手吗?束手就擒吧,给自己留点体面,也给我们少添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