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别人接应,裴长淮就背上赵昀,奔入帅帐当中,请安伯来为他查看伤势。

经过先前在萨烈军营里的那一番激战,赵昀腿伤急剧恶化,伤口流了毒脓,加上这两日天气诡异莫测,邪寒入体,才致他一直高烧不退。

安伯先用烈酒洗过刀刃,直接剜去赵昀腿上的烂肉。赵昀一下子疼清醒了,反仰起颈子,咬住牙关,嗬哧嗬哧喘着粗气,拼命地压抑住叫喊声。

裴长淮坐在床边,紧紧握住赵昀的手,他心惊胆战的,掌心里捏出一层冷汗。

赵昀像是被烧糊涂了,不知眼前都是何人,很快剧烈挣扎起来,不断怒喝道:“滚开!别碰我!滚!滚!”

“赵昀!”裴长淮一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压制下来,“别动!”

赵昀疼痛难忍,眼睛赤红得像恶鬼,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咬在裴长淮的胳膊上。

裴长淮疼得一下拧起眉头,但始终没松手,任由他狠命地咬着,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安抚道:“是我,是我……赵昀,你别动,很快就会好了……”

赵昀狰狞的神色沾了点疑惑,两颗漆黑的眼珠像是浸到湖水里,一时模糊又迷离。

他终是松了嘴:“长、长淮?”

裴长淮沉下一口气,再道:“别怕,有我陪着你。”

赵昀原本绷紧僵直的身体在他温雅的声音中一点一点松弛下来,没再不安地挣扎了。

安伯匆匆瞥了两人一眼,面不改色地低下头,继续替赵昀缝合伤口。

清创缝针上药包扎,这一趟下来,连安伯都被折腾了一身汗。

一切妥当,安伯背上药箱,躬身告退。裴长淮本想送一送他,奈何赵昀在昏迷中还捉着他的手腕不放,裴长淮只得留下,朝安伯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安伯离开帅帐前,脚步一顿,古怪地看了一眼裴长淮和赵昀,脸色明显黑了下来,随即拂袖离去。

裴长淮守在赵昀身边,听他难受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稳,烛火在静静地燃烧着,风平浪静之后,裴长淮的精神也渐渐支撑不住了,躺到赵昀身边,与他一同睡去。

直到这日深夜,裴长淮忽地从虚浮的梦境中醒过来,他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以为还在木牢里,惊着去找赵昀,一转头看到他还在他身旁睡着,这才松下一口气。

裴长淮倚靠着床头,借着黯淡的光,认真专注地望着赵昀一会儿。

他脸颊上、眉骨上还有些浅细的伤口,应该是跌落悬崖时被树枝划破的,人看着憔悴不少,即便如此,也不妨他英俊。

裴长淮不曾好好欣赏过赵昀的面容,不过独独记得他一双眼睛,看人时如逐水桃花、随风柳絮,总是又轻薄又风流。

“二两。”

嘶哑低沉的声音蓦地传来,裴长淮愣了愣。

身旁的赵昀慢慢睁开眼睛,裴长淮撞上他的视线,只觉自己似是跌入他的眼潭当中。

“你醒了?”见赵昀醒来的惊喜之情很快被疑惑取代,裴长淮问,“你说什么,二两?”

赵昀点点头,说:“小侯爷再看我,就要给钱了。二两。”

裴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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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见月明(三)

赵昀这副浪荡的样子,有时可爱,有时可恨。譬如现在,裴长淮只恨不能狠狠咬他一口才好。

赵昀见裴长淮笑也不笑的,怕他还担心忧惧,想伸手抱他到怀里来好好哄一哄,不料裴长淮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裴长淮刻意避着他受伤的腿,赵昀倒没疼,眼睛里有些惊讶。

“本侯家财万贯,够看许久了。”裴长淮一手托在他的后颈处,“赵揽明,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侯瞧你就算见了棺材,也难有正经的时候。”

“此言差矣。”赵昀忍俊不禁,“说一句正经话,倘若小侯爷现在想亲我,不收钱。”

裴长淮想也不想,闭了眼睛,低头一下吻住赵昀的唇。裴长淮实在毫无技巧可言,吻得潦草生涩,却是一反常态的激烈,激烈得仿佛是要确认什么。

确认他的鲜活,确认他的爱意。

直至此时,听着赵昀轻促的呼吸声,裴长淮才终于有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赵昀抱住他的腰,反攻为主,唇舌欺过去,裴长淮不肯稍让,与他纠缠愈深。

缠绵深吻时,赵昀抚上裴长淮的背脊,一路寻上,解开他的发带,裴长淮一头长发如柔水般流泻下来。

赵昀指尖探入裴长淮发间,扯着他轻轻仰起头,嘴唇落到他颈间吮吻不休。两人都穿得薄,赵昀硬起的那物轮廓分明,危险地抵着裴长淮。

裴长淮给他吻得欲火缠身,又心知不能再继续了,捉住赵昀在他腰上作乱的手,道:“好了。”

赵昀是个不知疼的,没轻没重,此刻怎么都想缠住裴长淮行欢,又摆出一种可怜的神色,蛊惑似的道:“三郎,这好便宜你不想占下去么?”

“你还有伤在身。”裴长淮不上他的当,从赵昀身上起来,低声道,“我们还有来日,不急于一时。”

赵昀本来还有些欲求不满,眼下裴长淮跟他说“来日”,这等情话实在动听,于是再大的邪火也收了笼。

赵昀坐起身来,将裴长淮揽入怀中抱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发。

他想,纵然什么都不做,只要能跟裴长淮同枕而眠,此生足矣。

裴长淮也由着他如何,半晌,他问道:“现在能把事情说清楚了么?你去西南平定流寇的事我知道,但是万泰怎么成了你的手下?”

赵昀这厢一心想着与裴长淮长相厮守,此刻听他询问,扬了扬眉,道:“侯爷也太不解风情了,在床上你问我这个?”

“他们穿得不是大梁士兵的坚甲,却会使用弩箭,将士间又以哨为令,应该是受过严格的军队训练。”裴长淮道,“赵昀,你这是私藏甲胄、蓄养私兵?”

他口吻中倒没有苛责之意,只有浓浓的疑惑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