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等回到沙州边境,却没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叛乱的余部跟北面西突厥、南面吐蕃达成一致,大肆南下,火速占领了伊州、沙州。若不是还有残缺的古长城横恒在瓜州最外围,又有黄河天险阻绝,连瓜州跟肃州恐怕也保不住。

朝廷本想进行补救,奈何东面跟高丽也打得如火如荼,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塞外之失不但丧失了国土,更丧失了尊严,朝廷震怒之下,自然是一层一层问罪下来。

可再如何恼怒,也挽回不了什么,不得已只得将原本位于沙州的都护府迁移治所至瓜州。战火中毁灭的百户所、折冲府人员跟着南迁,年前大部队终于到达永平卫。

而寇建德带着周家也到了瓜州,却没有来化隆县,而是在永平卫安家落户。胡杏娘回来了,虽是在战火纷飞中捡了一条命回来,人看着没受什么惊吓,精神地很。

将俞婉叫过去问她家里的情况,俞婉简单说了些,得知她一点没趁着机会拉拢县城里的高门大户夫人太太们,胡杏娘气得仰倒,“你如今嫁了冲哥儿,这里里外外就得替他张罗,一个小辈,不主动请人家就算了,人家好心来请你,还不去,这是什么道理?”

俞婉撇撇嘴,胡杏娘人走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却还攥在手里,可是一分钱都没给她留下!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指责她。

她如今架子大,俞婉如老僧入定,左耳进右耳出。胡杏娘耍了一通威风,身心舒泰了,又问,“铺子管理地如何?听说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将隔壁买下来装置成作坊了?可见你是出息,家里要用银钱的地方多着,你既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就该将里里外外支应起来才是。”

俞婉冷笑,说得好像那是寇家公中的铺子一样,这是一回来就打算抢她嫁妆?若真不明不白拿铺子里的银钱补贴家用,久而久之,那铺子就该改姓寇了!俞婉不动声色,“我爹将铺子照管地很好,我不过上作坊看着而已,爹每个月派人给我几个钱零花,尽够用了。至于家里,寇冲说了,娘管得好着呢,不叫我插手,却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聚宝阁不是你的嫁妆吗?怎么又是你爹管着。”提起俞家兴,胡杏娘脸皮再厚,也不大自在,至少不想再打交道。往前家里潦倒就嫁给人家帮忙养一双儿女,前夫回来,闹死闹活要和离,她知道外面不少人戳戳点点,看她的笑话。

那些她倒不怕,却不能让那周家的贱人抓到短处,是以俞家这边还得好好安抚,至少不能流出针对她的恶声。

“我爹膝下只我一个,我嫁了自然要留钱给他养老,是以铺子如今还是我爹的户籍。”她早就防着胡杏娘来这手,将爹说通将铺子改了回去,为此还麻烦了蒋典史家里。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俞婉的意思了,这是防着她呢,胡杏娘一阵恼怒。她如今不但是堂堂参将的原配正妻,更是正四品中郎将朝廷的褒奖下来,寇冲军衔提升,遥领永平卫辖下鹰扬折冲府果毅都督的生身之母,整个化隆县比她身份还高的夫人屈指可数。

怎么会贪图俞家那点小钱,当初胡杏娘就不愿意儿子娶俞婉,若不是急着和离,不会答应俞家的条件。一个小小的商户女高攀寇家,在她眼里,聚宝阁本就该归入公中,俞婉居然还不识相。

胡杏娘放下茶杯,忍下胸口的气,“行了,你下去吧,将我带回来的人都安排好,往后家里的规矩也要立起来了。还有,听说罗衣嫁了,我还没给她添妆,你下帖子请她过来聚聚,再拟一份请客名单给我,咱们家这么大的喜事,该请各位大家夫人热闹热闹,亲近关系才是。”

胡杏娘打定了主意,就算铺子在俞家兴的名头下,也得从里面拿钱来使。家大业大,儿子早先的那点奉禄、奉粮早不够了,不成想她这里暗暗盘算尚拿不定主意,晚上儿子就送钱来了。

第七十八章 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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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郎将虽更偏向于一个荣誉职位,实权不高,却有两百石奉禄,两百斛奉粮,再加上果毅都督的奉禄,至少供得起一家七八十人的嚼用。胡杏娘喜出望外,觉得儿子孝心有佳,正要夸赞几句,却听他说,“聚宝阁是媳妇的嫁妆,公中的钱不用那一份,娘以后再别提了。”

胡杏娘脸色微沉,“这么快就跟你告状了?”

“儿子刚从军营回来,第一个见得就是娘,咱们家人多了,未必人人心都在这里。”

胡杏娘立马明白,这一次北边失守,多少人流离失所,她花便宜银子买了不少下人,难保没有吃里扒外的。说不定周家已经安插人进来了,她前脚叫媳妇拿钱,后脚风声就传出去了?相比较俞婉,周夫人才是心腹大患。

俞婉回到房间,准备了笔墨,拟定请客的人员单子跟菜品,这些事情上辈子耳濡目染,做起来不难,只是具体的情况也有不同,还得细细斟酌。苦思冥想之际,外面闹哄哄的,萱草指挥着几个仆妇,抬着四口箱子进来,大姐儿跟在后面喜得跳脚。

等东西放下,俞婉招来萱草问安排,萱草笑道:“夫人半个月前就在添置被褥、收拾房屋,修缮厨房,不是都准备好了?大家都说谢谢夫人呢。”

俞婉放下心,指着面前的箱子,“这些都是什么?”

“是送给你的。”寇冲在浑昧的灯火中走进来,半年多没见,他的轮廓又冷冽了些,漆黑的星眸像一柄光华外放的宝剑,身躯如西北风沙中挺拔的白杨,蕴含的力量自举手投足间外放。

俞婉此时穿了一身姜黄的居家短袄,枣红的马面襦裙,毛茸茸的领子圈在下巴上。一张小脸雪嫩透红,眉清目楚,站在闪烁的灯光下,像一株静夜中独自绽放的幽兰,散发着阵阵的清甜暖香。

寇冲两步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眼神专注地几乎要吃人了,寸寸目光带着刀子似的,让俞婉产生一种错觉。还没想好说什么,寇冲牵着她径直往内室走,没到睡觉的时间呢,他想干什么?俞婉脸上滚烫,甩了两下,被拽过去困在他跟墙壁之间。

俞婉不专心,努力朝帘子外看,生怕萱草她们还在外面等着,心惊肉跳的。寇冲不满她的打岔。单手伸到她腰后,将人压在怀里。俞婉被迫抬起头,肺腔里的空气不断减少,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唔~”俞婉脸上憋得通红,压着她的人才不甘不愿拉开一点距离。

脑袋埋在她脖子里,吻一下娇嫩的肌肤,再深深吸口气,好半天放不开。

寇冲什么话都没说,却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营造出一种‘想死了’的氛围。俞婉推了好一会儿,手都软了,也没能把人推开。

她以为他亲一会儿就会放开她,谁知在她身上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寇冲跟胡杏娘都不在家,俞婉心情放松,身上又长了些肉,一把摸上去软得不可思议,要不是还有点重量,他几乎以为自已捧了一团棉花。

寇冲抱着俞婉快步走向床榻,将人放在上面,立马附下身子盖过去……

结束后,寇冲依偎在她身边,那么沉默冷厉的一个人,做小伏低,赔尽了好话,搂着她心疼地亲亲摸摸,“不哭了好不好。我兑了一杯蜂蜜水,喂你喝一点,你生气就打我咬我吧,我的错,把你弄伤了。你别不理我,我真的太想你了,一时间失了分寸,下一次你主动,想怎么惩罚我就怎么惩罚,我绝对毫无怨言。”

其实他还挺想婉婉主动的,至少那也是一种互动,总比她待自已冷冰冰的强。寇冲握着俞婉柔弱无骨的手腕,往自已脸上拍,低着气儿说话。俞婉哭了一会儿,又被他上了药,感觉不那么难受了,恶向胆边生,真就扇了他一巴掌,还挺响,眼睛无力地瞪他。

她以为他会生气,毕竟任何一个男人,哪怕再窝囊也不会叫人动他的脸。寇冲又是个自小心高气傲的,打架时哪怕身上皮开肉绽,脸上也不露痕迹,此刻却无半点恼怒的迹象,仿佛换了个人。

其实寇冲还是原来的寇冲,外面谁敢打他的脸,任何意义上,他都绝对有办法不着痕迹地置人于死地。俞婉不一样,这是他媳妇,是心尖尖上的人,被她打,没什么觉得丢人的。况且,今儿确实是他将她弄伤了,被打这一下,也能缓缓心里的后悔懊恼。

这一晚上,俞婉却不肯理会寇冲,要不是身子倦极,洗澡擦身都不要他帮忙。睡在床上只管朝里面滚,不肯挨着他。寇冲从后面挨过去,躺进俞婉的被子,有力的臂弯将她圈住,用自已的身体帮她温暖冰冷的脚跟手。

俞婉生气归生气,可寇冲年轻,血气方刚,冬日里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温暖的火炉,挨在一起睡觉确实舒服。她闭着眼睛,不肯再回想方才惨烈的场景,努力想睡觉,睡醒了,还得想想,外面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

萱草跟大姐儿都仰慕将军,相处的时日久,其实也有点怕他。萱草更是聪慧,看得明白,将军回家只想跟夫人独处,是以寇冲一出现,便识相地跑了,顺带来带走大姐儿不叫她捣乱。

俞婉自已的事情喜欢亲力亲为,等闲不需要下人伺候,萱草知道这一晚上不会叫她了,到了平常睡觉的点就上床了。俞婉旁敲侧击了几句,萱草跟大姐儿昨晚离上房远远的,没听到动静,自然也不清楚她后面的惨叫,心里松口气。

俞婉今日没去作坊,就在家里休息,胡杏娘安排的名单,她也细细思量过了。

有些事情需要问寇冲,但她不想跟他打交道,写了纸条叫递出去。那边回得很快,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筐冻梨、一筐拳头大的杨桃、一筐红彤彤的苹果,说是外面送的礼,这些是给她的。

俞婉知道寇冲借机讨好,将东西分成了几份,给爹、三叔、十三叔家里都送去了一部分,自已留了少部分。待第二天身体好了点,干脆回了娘家,在铺子后面住了几日,从那日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有人送过来,又没有什么正经话。

俞家兴本就是个迟钝的,哪里看得出来女儿女婿闹矛盾了,还乐呵呵地跟俞婉说起了寇冲的好话。俞婉只是面无表情听着,趁着在家,给爹做好吃的,午饭就打算做红烧牛筋跟荔枝肉。

牛筋用得是最劲健的腿筋夹肉处,剔去皮膜,用三份酒、二份清水煨到软烂,只用自家做得独门酱油收汁。新鲜的牛肉毫无膻腥味,文火炖出来的牛筋吸饱了汤汁,入口即烂,又有独特的粘牙嚼劲,撒了少量芹菜的汤汁浓郁鲜美,香味十足,拌米饭好吃地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荔枝肉虽起了个水果名字,其实与水果无关,西北等闲是见不到荔枝的。因为猪肉被切成骨牌大小的片,上面用十字改花刀,下油锅炸的一瞬间,肉块蜷缩抱团,远远望去像一个荔枝,因此而得名。而起锅后荔枝肉色泽鲜红、汤汁晶莹,肥瘦适中,不柴不腻,是一道地道的下饭菜。

第七十九章 全天下只有他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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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寇冲来了,他这一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公事上很多事情需要交接,鹰扬府从未去过,天降成果毅都尉,底下自然不少人观望。武官大多直肠子,赶紧拿着公事来拜访,文官滑不溜手,看人下菜碟,又有些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这里面的状况不是一下就能理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