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父,您又怎么知道我会后悔?”江曜不紧不慢地反问。
玄师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这种车轱辘一样的话题根本不能继续下去,因为无论他怎么说,江曜总能找出由反驳,毕竟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小曜,我觉得这件事情再说下去没有意义。”他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是吗。”
他看着似乎还在酝酿话语的江曜,还不等他开口便发出一声叹息,
“小曜,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我不会过多地干涉你,但我不希望你有一天因为感情而迷失了心智。”他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但还是轻轻敲了敲桌板,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他能给江曜最大的妥协。
“师父,我能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我想知道您的真实答案。”但是江曜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定了定神,开口反问道。
“你说。”玄师点点头。
“您讨厌我吗?又或者觉得很恶心”他手掌攥成拳头,犹豫了半天,最后才开口。
他们不仅是同性,更是师徒。他对玄师产生这样有悖人伦的感情,本就是一种冒犯,哪怕称不上是惊世骇俗,但也足以让人指指点点。
江曜说完便低下了头,手指有些不安地绞紧在一起,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暴露出这样忐忑的姿态,先前的勇气似乎都散得一干二净,局促的模样看得玄师心中不知不觉升上些无奈来。
“不讨厌,也不会觉得恶心。”最后,他还是轻叹口气,如实开口道,
“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会接受,也不会否定。
他不是那种会被世俗所扰的人,徒弟对自己的感情变了质,在他人看来可能是大逆不道,甚至是有违伦常当遭天谴的大事,但对他来说倒也没太有必要放在心上。
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是情不自禁。只要不坏事,那便与他无关。
“谢谢您。”但是江曜闻言,却像是获得了什么赦免一般,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带着悲意的笑容。
“我们是师徒。”摇摇头,玄师轻轻开口道。
也只会是师徒。
送走了玄师,江曜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座位,失神半晌,最后还是苦笑了一声,抬眼看向窗外。
其实摊牌了也是好事,至少他再也不用再藏着掖着,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个不注意,便会落入无尽的深渊。
更何况,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至少不似他最开始想的那样,让他从此和玄师走向殊途。至于其他的,他本就不该奢望。
就如同玄师当初说的那样,将那个幻境当做是一场美梦便罢。
他强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再让自己去思索那些复杂的感情问题,打开修炼室的门,一头栽了进去。
无论怎么样,至少他该把提升修为放在第一位。没有实力,再多的思虑和幻想都只是空中楼阁,因为幽荧不会给他们实现的机会。
而且,把精力放在炼化烛照留给他的本源和苍星赫给的创造之力上,他应该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苦笑一声,江曜凝聚起身上的灵力,精神缓缓沉入识海之中。
而屋外,玄师同样在院内的隐蔽处站了许久,直到窗口的那道身影消失,他这才缓缓走出了小院。
他的心绪同样不算平静,江曜的面容和话语一直在他脑海中闪回着,让他的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收江曜为徒是个意外。
那时的他未曾抱有恢复如初的幻想,收下江曜也不过是因为那孩子太过赤诚,又缠他缠得紧,他想着反正也要对抗幽荧,收下江曜带在身边教导也无妨,还能让江曜成长得更快些。
但是后来的江曜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孩子就像是蒲苇一般,温和却又坚韧。好多次他以为江曜会受到打击一蹶不振的时候,他都能以极快的速度调整过来,甚至再度获得成长。
最重要的是,无论江曜怎么变化,他心中那最纯粹的内核却从未变过。
他见过不少天资卓越之辈,甚至很多人因为家庭出身的缘故,心性在最初比江曜更加通灵透彻。但是在面对人生的大起大伏,却依旧自始至终都能坚守本心,未曾迷失方向的,却又少之又少。
而再后来,江曜为了他孤身深入裂缝寻找源初之力后,他们再次相遇时江曜的那双迷茫的眼眸和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无论多少次回忆起,玄师心中都依然会泛起一阵酸苦。
哪怕他再无情,他也不得不承认,江曜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作为晚辈如此,作为徒弟亦是如此。
而江曜今日与他说的那番话,要说他一点触动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有些话说出口时,他心中会不由自主漾起一阵阵痛。这样的情绪对自己来说太不正常,太不对劲,让他不能细想,也不打算再细想。
他轻叹口气,转过身,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和江曜的院落一样,他的小院也和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正欲推门,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院落中的某个角落,有些无奈地开口:
“来都来了,躲躲藏藏做甚?”
“哈哈哈,不愧是你啊小澈,我还说我这次藏得不错,结果还是给你发现了。”爽朗的笑声响起,梦吟沧自阴影中走出,手中还提着一坛子清酒。
“还说近来事多,倒也不见你忙。”打开房门邀请梦吟沧进屋,玄师嘴角挂起一抹无奈的浅笑,坐在了几案旁。
“忙里偷闲嘛。”梦吟沧倒也不和他客气,顺势便坐下,掏出酒盏便直接满上,
“对了,后土之境那边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幽荧捣的鬼,蛊人也在那边。”他们离开水月门其实并没有几天,事情也都在可控范围内,倒也没必要再专门传个信说明情况,所以玄师如今还得给梦吟沧从头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