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宋意正饶有兴味地欣赏戴岚打游戏时的侧脸,闻言,他嘴角往上挑了挑,笑着解释道:“嗯,你老师在防止别人干扰他做饭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

不知内情的蒋新明听得一头雾水:“哈?什么经验?”

老一辈常说“牌品见人品”,话能当成俗语传下来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宋意这回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褚知白之前会说“戴岚在所有聚会上都很受欢迎”了。

看戴岚最开始那几盘的操作,就知道这游戏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真想认真去配合的话,也能像蒋新明一样全程三星通关。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稍带一点竞技性质就幼稚得要命,没有谁会不在乎分数。但戴岚偏偏要顺着队友来,三两局就拿捏了闻越那不着调的贪玩性子,直接把他给哄到天上去了。

愿意迁就人的队友谁不喜欢,简直就是盘丝洞里的妖精,搁哪都招人惦记。

就连他俩打完游戏吃完饭,准备走的时候,闻越都还是一脸的依依不舍,跟要爱上了似的。

蒋新明腿脚不方便没下楼,闻越就特别讲究地把客人送到了楼下。

到楼下了也不忘拉着戴岚发癫,哭着喊着地和他说:“戴老师,咱俩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百年难得一遇的知己啊……你也觉得不正经做饭还能通关的感觉特别爽对吧!玩游戏嘛,就应该勇于探索……这世上终究只有你懂我。”

“……”

就在戴岚准备不动声色把闻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给拿下去时,闻越忽然使了下劲,胳膊一扯就把他拽到了另一侧。

闻越这一拽,戴岚又没防备,倏地被力道带得往前跌了几步。

站稳后,戴岚纳闷地看了闻越一眼,后者在察觉到了这份想揍人的目光也没管,只转过身对宋意说:“宋哥你先回家吧,我跟戴老师去抽根烟。”

戴岚不明就里地把目光投向宋意,而宋意却盯着闻越外套侧兜出神,那眼神就像一把要将那两层布料割开的裁纸刀一样,直接穿透遮盖,试图把侧兜内的物体窥探得一清二楚。

几秒的安静后,宋意忽然对着闻越笑了笑,然后和戴岚说:“陪他去吧岚哥,别抽太多,记得早点回家。”

宋意走后,闻越眯了眯眼,从方才被宋意盯着看的侧兜里掏出盒烟来,抽出来递给戴岚一支,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根叼在嘴上。他嬉皮笑脸地“啧”了一声,然后用大拇指拨开打火机盖子,左手微微拢起护住香烟末端,把烟给点上了。

火苗“蹭”地窜上来,转瞬又被盖子盖灭。闻越叼着滤嘴,深吸了一口,在吐烟的时候,不着边际地感慨道:“这场景还真有点熟悉。”

戴岚接过烟之后,看了一眼,没有要抽的意思,只是微微侧过脸,看着闻越缓缓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来。

闻越在察觉到戴岚的目光后,也瞥了他一眼,看出对方没有陪一根的意思也不管,就自顾自地抽着。

稍顷,他又一次把手伸到兜里,掏出一板已经被吃掉一半的药来,连同打火机一同扔给戴岚,说:“戴老师,你知道宋意刚才为什么盯着我兜看吗?”

他笑了笑,稍微卖了两秒关子,掸完烟灰接着说:“他在看我带没带药。戴岚,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宋意他这是不放心你跟我单独聊天呢,瞅见我兜里揣着药之后才松的口。”

接过药之后,戴岚光看锡箔纸的颜色就知道那是劳拉西泮,这药天天晚上宋意盯着自己吃,戴岚要是认不出来就怪了。

至于闻越兜里为什么揣着药?宋意为什么放心不下闻越?以及闻越家里那些明明很奇怪,但宋意和蒋新明都见怪不怪的小细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愿不愿意讲得看闻越,戴岚没有提问的立场,他也问不出口。

烟是闻越要抽的,话题怎么开启怎么结束也自然是闻越的事。在可能涉及到他人禁区的事情上,戴岚一向谨慎你尽管说你的,我听着就是了,搭不搭话要看情况。

但戴岚没给回应,闻越竟然也安静起来。

闻越很少有这么沉得住气的时候,没人不说话,戴岚就低头玩着手上的打火机解闷,玩着玩着,便发现打火机正中间的花色掉了一片,模糊得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了,边角的金属壳也被磨得亮亮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打火机在戴岚手指里转的时候,盖子听话地张开闭合,灵活地舞动在指缝之间。

戴岚越看眼神越复杂,在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的方向。但这方向有还不如没有,一细想便觉得怪难受的。戴拧了拧眉,下意识地捏开手里那支烟的爆珠,然后掀开打火机盖子,把烟给点上了。

“闻医生,有话就说吧,反正你已经成功把宋意支开了。趁着唯一正经管病人的医生不在,咱俩怎么浪都行,你想说啥就说啥。”

闻越叼着烟,惊讶地看向戴岚,然后戏谑地笑了两声,吐烟的时候无奈地摇了摇头:“戴老师,你想太多了,我就单纯想拉你抽根烟,没别的意思。太久没抽了,怪想这味的。”

戴岚夹着烟的中指往上提了提,细支的香烟在他手上倾斜出一个很和谐的六十度角。

烟从口鼻呼出来时,带着一丝清凉的蓝莓薄荷味,戴岚微微扬起下颌,望着散开的烟雾,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开口道:“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抽的是ESSE的幻变。抽这种细支果味爆珠香烟的男性不多,烟龄高的就更少了,所以我当时估摸着,你身边应该有一个和你关系非常亲密的女性,她和你抽同一款烟。但蒋新明没有抽烟的习惯,你又单身,这猜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照眼下这个情境看,闻医生,这打火机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吧?”

戴岚伸出没拿烟的那只手,把打火机和药一起还给闻越,笑着跟他开玩笑说:“有些事你可能没看出来我吧,比较胆小,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怕老婆。宋意他不让我抽烟,刚才他叮嘱我说‘别抽太多’,这也就是在外面卖给我个面子。我在这陪你一根已经算是破例了,回家指不定要跪多久搓衣板呢。所以说,你看,这烟都抽了,搓衣板一会也得跪了,浪费我感情可真就太不够意思了。闻医生,有故事就说吧,我洗耳恭听呢。”

“啊……”闻越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两声,然后迷茫地望了望天,发现天已经黑了,但黑得还不彻底,星星和月亮还只是一层淡淡的黄白色,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来,“戴老师,你不用这么哄着我,我找你抽烟肯定是想说点什么的……”

“现在还没开口,不是我故意跟你矫情。只是这事吧,我身边人都知道,好多年都没人和我聊过了,所以说,这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闻越叹了口气,沮丧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小狗在惦记着主人,整颗心都空落落的,“刚你说的,大差不离吧。但有一点不对,许卓亦不是我女朋友,是未婚妻。”

细支的烟抽不上几口就没了,闻越把烟掐了后又续上一支。

“我这人脾气不好,话多,说得也直,直也就算了,还都正中对方的痛处去说。除了家里人,只有两个名字里有‘yi’的愿意容忍我这些臭毛病,刚好一男一女,一个是我最好的兄弟,一个是我唯一交往过的女朋友。朋友少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挺知足的,有他们俩就够了。但,其中一个,现在已经不在了……”

“卓亦和宋哥是同学,准确来说是同门,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十年前,卓亦去医院找老师,偏巧在门诊赶上一个多重人格的患者,还是个未成年患者。那时候,医院制度不像现在这么完善,综合类医院精神科的安检也没有特别严。因为没有先例,也没出现过大型的医闹,就算有,顶多吵嚷两句就散了,更别提命案了,所以医生和护士防范意识都不是很高。”

“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就在卓亦去医院那天,突然冒出来一个精神类患者,一刀就让卓亦命没了。全院最好的心外科医生都没救回来,人还在抢救台上,就被宣告死亡了。”

“戴老师,你说她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

闻越讲到这时,眼泪直接掉下来了,他不太好意思地抬手擦了一下,还逞强地笑了笑,强行解释一句“被烟熏的”。

擦完眼泪之后,闻越别扭地吸了吸鼻子,说话也不顾逻辑了,开始想到哪说到哪:“我和她高二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将近七年了。七年,婚都订了,双方家长也见过了,甚至连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我们家一直都是随母姓,刚好卓亦的姓很好听,事故发生前一周,我俩还商量过,说以后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叫‘许愿’,简单还顺口。但没想到,这么简单,这么平凡的愿望,却这么难实现……它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连我见她的最后一面都是鲜血淋漓的。”

手上那支烟的烟灰太短,掸不下来,剩下的长度也不够再吸一口,闻越烦躁地把烟给掐了。

兜兜转转讲了这么多自己的事,也该回归到中心思想了。

他背对着戴岚,眼角还带着充满了戾气的红,再开口时,语气与其说是规劝,不如说是警告:“戴老师,有些话宋意舍不得给你讲,但我舍得。你不知道情侣间的生离死别有多痛苦,你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你是想死的那个。但这份痛苦我知道,没有人比我再清楚了,所以我得告诉你戴岚,你生着病,怎么想死都可以,这很正常,因为它是抑郁症患者逃不掉的事。但你别真死了,宋意还在呢。”

戴岚听完之后闷闷地“嗯”了一声,也走到垃圾桶旁边,和闻越一起把烟给掐了。